筆趣閣 > 放浪形骸歌 >四十九 簡單而致命
    待形骸收攝真氣,睜開眼,見一道陽光灑在身上,甚是溫暖,此處龍脈已與白玉塔共鳴,破除了些許陰暗。這光明如沙漠中的綠洲一般,雖然渺小,卻帶來極大的希望。

    李銀師單手駐劍而坐,依靠在一旁黑暗處,身上血跡斑斑,傷痕累累,他四周有許多尖牙鬼屍首,另有怨靈殘餘,可見曾拼殺得甚是慘烈。他眼中銀光微亮,朝形骸望來,道:“成了”

    形骸道:“成了,多謝李將軍護法。”

    李銀師緩緩起身,神色悠閒,形骸卻看出他不過是勉力遮掩,實則傷勢嚴峻,而形骸自己也精力衰竭,情形大爲不妙。

    李銀師問道:“川梟若得知這兒被你逆轉,會不會趕過來”

    形骸知他仍對復仇之事念念不忘,搖頭道:“他就算來了也無能爲力。”

    李銀師奇道:“爲何如此”

    形骸道:“他的做法有違天道,我的法術順應天道,故而我易他難。如今我已激發此地除靈陣,除非他功力勝我十倍,否則難以成功,這鴻鈞逝水已被咱們奪回來了。”

    李銀師笑了笑,神情晦澀,不知是喜是憂,他道:“你有法子追蹤他麼”

    形骸心中一凜,搖頭道:“沒法子,抱歉了。”其實他若用地獄無門召來鬼魂審問,未必全無線索,但他不能眼睜睜任由李銀師送死,畢竟兩人並肩作戰,已算得戰友。

    李銀師雙目閃爍,若有所思,道:“我先前殺光鬼魂之後,在這兒上上下下搜索一圈,找到不少糧食。”

    形骸道:“真的”

    李銀師帶他走到一處倉庫,庫門被李銀師砸開,其中有肉米酒水,想來是官府的糧倉。李銀師彎下腰,取一大碗,刺破一酒桶,紅色的酒咕咚咕咚流出,李銀師接滿一碗,遞給形骸,自己又接了一碗,隨後將破洞堵上。他向形骸舉碗道:“請”說罷擡頭飲下。

    形骸喝了一大口,這酒入口濃烈如刀,縱然形骸味覺遠遜於常人,依舊腦袋一暈。

    李銀師長出一口氣,笑道:“好酒好酒惡戰之後,就該這般飲酒,否則血豈不是白流了”

    形骸道:“血是血,酒是酒,酒治不了傷,只會令傷惡化。”

    李銀師將酒澆在傷口處,痛的直吸涼氣,咬牙道:“枉你自稱勇士,連烈酒洗傷之法都不知道麼”

    形骸甚是不屑,道:“偏方歪術,又有何用若換做常人,只會感染傷口,死的更快,你能傷愈,全是因你身負龍火之故。”

    李銀師笑道:“我已然死過一回,總覺得自己沒那般容易再死。你呢孟行海,聽說你們道術士挺怕死,你卻有所不同,你死過沒有”

    形骸尋思:“他所說的死並非真死,而是九死一生卻存活下來。他不可能知道我是盜火徒。”他道:“我少說死過兩次。”

    李銀師將酒一口喝乾,神態豪邁,再度滿上,他道:“我不信。你受傷處在哪兒”

    形骸指了指額頭,指了指心臟,道:“劍入數寸,但我命不該絕。”說罷也倒滿酒碗,仰面大喝。

    李銀師愣了愣,道:“你不像說謊之人,我倒想聽聽你這仇人的故事。”

    形骸淡然道:“不過是兇殺屠戮之事,古往今來,並無不同。”

    李銀師道:“說吧,就當喝酒助興。”

    形骸想了想,道:“傷我之人是個十四歲左右的少女。她曾是我最親近,最信賴的人,我收養她,認她做了義妹,但卻未能看穿她險惡的心思。她僞裝的極爲逼真,掩去種種險惡跡象,趁我不備,用利刃將我重創,更害了數百條無辜性命。”

    李銀師不可思議的盯着他看,似覺得形骸所說得太過荒誕,良久,李銀師嘆道:“她人呢”

    形骸道:“我一直在找她,前些時日,我在離落國境內看見過她,她與那骷髏女子在一起。”

    李銀師道:“若找到了她,你會怎樣”

    形骸道:“要麼我死,要麼她死,簡單的要命。”

    李銀師咧嘴而笑,大口喝酒,嘆道:“是啊,簡單的要命。你這故事毫無新意,講得又差,非但不能助興,反而甚是掃興。”

    形骸答道:“本就掃興。這大仇終須報了,不然我一生了然無趣。”

    李銀師道:“人一旦被仇恨吞沒,這輩子便再感受不到幸福,哪怕遇上鍾愛之人,也如同瞎了眼般視而不見,不知珍惜。”

    形骸心中想起孟輕囈來,道:“你是你,我是我,你自覺盲了,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卻未必如你一般盲目。”

    李銀師搖了搖頭,悽然而笑,道:“你我倒還真像,就彷彿一面鏡子照出來的人。”

    形骸道:

    “你想得太多了,苦大仇深之人,多半都是如此。”

    李銀師喝了一小口,驀然一嗆,連聲咳嗽,他肺中仍有血,血液混着口水吐在地上。他道:“我遇上他時,才十三歲,他看似也不大,約莫十七歲年紀。我無家可歸,在叢林中如同野獸般流浪,飢寒交迫,若不是他,即使我龍火覺醒,也早就死了。”

    形骸道:“是你第二個男人”

    李銀師道:“不錯,他就是川梟。那天夜裏,他在林間烤火休息,我想偷走他的行李,卻被他擒住。他非但沒有殺我,反而收留了我,傳授我武功學問。過了兩年,我將自己給了他,從此以後,我們就好的蜜裏調油一般。”

    形骸暗暗嘆息:“這李銀師瀟灑豪爽,桀驁不羣,確實是世間出衆的英雄,可偏偏離經叛道,在情事上有違常理,有龍陽之癖,未免可惜。”

    李銀師曾發誓不將此事告訴任何人,連歐陽擋百般追問,他也始終毫不放鬆,但他聽了形骸往事,加上酒入愁腸,起了同病相憐之意,一時衝動,已然收不住口。他雙目望着空無一物之處,彷彿出神,又彷彿沉迷;彷彿在一訴衷腸,又彷彿自言自語。

    他道:“我叫他梟大哥,他叫我銀眼兒。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聰明,更勤奮至極,一天到晚,除了陪我,其餘時候都在看書練功。像他這樣的人,似乎天生就知道自己該做什麼,該學什麼,因此絕不會漫無目的,虛度光陰。我對他崇拜極了,也學他一般勤勉不綴。”

    形骸道:“這般人物本當極了不起,爲何我從未聽說過川梟的名頭”

    李銀師道:“因爲....因爲他告訴我,他並不是活人,而是活屍。他天生惹人憎恨,易帶來災禍,因此他練了一門壓抑屍性的功夫,才能如活人一般過活。”

    他說出此言,眉頭緊鎖,又挑釁般道:“孟行海,你若想笑我就笑吧。”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