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山河故國 >035【久回故始】
    葉上初陽幹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 . 故鄉遙,何日去。

    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五月漁郎相憶否。小楫輕舟,夢入芙蓉浦。

    人人都說,在這個時代裏,最要不得的就是希望,還有等待。

    老話也常言着更多的離殤字詞,娟說着很多我以前從未接觸的陌生。

    倘若在這些歲月磨重裏,我有幸可以經活下來,那麼日後,如果我談起這些的時候,我希望那是在我這一生,即將告別的時候,那時的我無論是子孫滿堂,全家團聚,或者身邊會有着,一個相伴相知的男子,還有那時候的夕陽一定要是很美,很美的,這樣,我就會和他每一天,一起相扶着去迎接朝陽,也一起散步在夕陽之下,我想,即便當我在搖搖椅子上遲暮又垂老,但是回憶起我這一生的起點之時,那時的我,內心一定是溫滿的,是放鬆的。而不是恐慌,不是忐忑,不是憂心,也不會是在濃重的,壓抑之下。也定不會是現在這番的激動,卻又剋制,這番驚心,卻亂意,向着面前的一切遲遲不敢動彈一分一毫。

    “我聽說,榮長官,你,你又換了副官?”外面的天,開始放魚肚白的時候,我纔算開口,問起一句完整的話來。他卻依舊站在對面,沒有動,也沒有回答什麼,而後,只不動聲色的從兜裏翻出一包煙來,待要點上火的那一刻,突然生生的止步而停,我看着他,半響的時間,愣的再也一句話沒有問出口。

    “你記錄完了嗎?”待到一會兒,他忽然出聲問道。

    “額,馬上,哦,已經,可,可以了。”我忙得收起本子,磕磕絆絆的回答着。

    “出去走走吧。”說着話時,他已經站了起來,看着我道。

    “啊,哦,哦,好。”我嘴裏回着話,手上卻慌亂的在不停的收拾,就好像來以此掩飾我的慌亂一般,越是警告自己,有什麼可亂的,就越是亂的慌慌張張。

    “走吧,孔小姐。”他一直在看着我手裏毫無規章的動作,略有些無奈的說道。

    “啊啊,好。”我更加的慌不擇路一般,甚至不敢在這番注視下再有什麼動作而言,他沒有再看着我什麼,繼而邁着大步子,先走出了醫院大廳去。

    這是自打開始見面到現在以來,我每次都有的徵兆。甚至我有時候也會很懊悔自己,因爲自己每一次都是慌亂到家的模樣,實在有違我阿媽教我那麼久的,禮儀端莊。

    “哎,罷了,罷了,都丟人太多次了,再有一次又何妨咯!”我嘴裏自言自語的唸叨着,便也隨着他的步子走出了醫院,來到了外面晾着繃帶的院子裏。

    八月的杭州,垂柳濃密,生翠碧綠帶着江南自有的渾然天成,連接着蓮蓬香霧裊繞和濃蔭覆地,還有着些許的微涼,帶着清風拂面一般,不禁會讓身臨其境者,感嘆萬分。而在外面站了一會的時間裏,他一直的站在我前側一方,不言不語着,只低着頭點起了煙,一會兒,徐徐的煙霧也緩緩的從他的方向而飄散開來,像濃墨多彩畫景一般,輕踏着微步,撲面芬來,只是不同的是,不過一會便成了過眼雲煙。

    “連着幾個月,我都被調往各部自行任務。”半響後,他忽然轉過身衝我說道。

    “恩?哦。”我有一點沒有當即反應過來,只是應聲而答着。

    “所以,不是你想的那樣,只是換調了,所以副官又新配了。”他慢慢的說道,似乎在對着我解釋着。

    “是我表情太凝重了嗎?”我小聲的嘟嚷着,忽的不知爲什麼,在發生一些事情後,我總是能感覺到自己對於有些事情,想象的總是太悲觀了,或者說總是有不好的一面被我想起。

    “對不起,我,我以爲,這樣不是更好呢,呵呵。”我有點尷尬的笑笑,同時心裏也狠狠責罵着自己的笨。

    “得過且過而已。”不知何時他已經熄滅了煙,轉過身來說道。我微微的點點頭,揹着手在後面相互絞繞着,沒有再說什麼,時間也就在這樣無言中,默生而過着。

    “那麼你呢?孔小姐,我是叫你孔笙,還是孔護士那。”片刻後,他看着我緩緩的說道。似乎問句的開始期,一切都在暗處又再次的相互涌動着。

    “叫我孔笙吧。”我擡起頭,同樣的看着他回道。

    “那麼,孔笙,你怎麼在這?我好像記得現在你應該在南京吧。”他突然兩手環胸的問道。

    “我,我做了志願護士,沒有回家。”我看着別處回答着。

    “你可真有志向。”他悶着聲音說道。話音落下時,我也跟着他的話一起的皺起了眉頭。

    “榮長官,話不至此吧。”我一字一句的回嗆刀。

    “不對嗎,你終究是一個小姑娘,何必摻和這樣亂糟糟的現實,何必每天與死亡,血腥作伴。而且早在上海事變時,我記得提醒過你了,不要成爲別人的麻煩。”他看着我淡淡的說道,毫無情緒可言,整句話始終呈現的是平靜。反倒對比我此時,內心的炸毛可度值飆漲。

    “我不會是麻煩的,我自己做什麼,我有分寸。”我認真道。

    “你還沒有記性嗎?”他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說道。而隨着他問說的這句話開始,也恍然之間直接把我拽入回,當初在上海,在那個炮火飛天,到處都是槍聲,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到處是血腥味,到處都是死人的上海,上海里的顧偉,最後的顧偉,最後一面的顧偉,還有我淚流滿面的臉,還有那個叫牛俊峯的兵到死都未合上的眼,還有桂姐,有她當日那些堅定話,還有,還有那些志願上前線救人的普通百姓......

    “榮長官,你到底想說什麼!”我有些失了神的問道。

    “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你早就知道,他們進入了那裏,就都是個死,我活着就是僥倖對嗎,不然,如果再晚一步沒有被你撞見,我也就就是個死對嗎!”

    “可是,就是這樣的血肉之軀,就是這樣的他們,這樣膽小怕死的他們,這樣愚笨,落後的他們,纔會一直都堅持的支持你們,盡他們自己的一份力,去救民啊,救國啊!”我心裏像刀割一樣的直視着他的臉喊着說完這些話,而他看着我,久久都沒有說話,他只是看着我,或者他看着的,是我此時此刻的嚴重失態,是我像個瘋子一樣的尖叫着喊着這些話,是我像個失了心的人,在自己臉上一行又一行流着清淚,淚眼迷離的盯着他。

    “你這份心,我明白,但我要告訴你,我們男人去打仗,就是爲了讓女人和孩子,好好的活下去,就是爲了讓老百姓能好好生存下去,所以我們纔會死心塌地的去賣命,去赴湯蹈火,死而無憾。”他認真的說道,我還是悲憤的看着他,可此時到嘴邊的所有話語,卻像禁了聲一般。

    “聽着,孔笙,我知道你知道的一切,和你不知道的一切。”半響過後,他直視着我慢慢的說道。

    “所以,你記着,不要總往危險的地方跑去,我不一定會再遇見你,你得活着。”

    “好好活下去。”此時他看着我,一字一句的,特別特別嚴肅,認真的說道。緊緊皺着的眉,也一直都沒有鬆開過,就好似,真的,在這以後的歲月之間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慘劇一般,會帶着喫人不吐骨頭的慘烈,吞噬着屬於“人性”的良善和德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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