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原本清澈的丹鳳眼裏，彷彿增添了一絲墨色，然而這墨色卻好似帶着光。
李長安抿着嘴脣，目光掃過在場所有人後，方纔開口道，“辛苦諸位了……諸位請起。”
衆人刷刷平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李長安。
眼前的李長安，容貌未變，但卻好像在一夜之間脫胎換骨了一般。
所有人的眼中不約而同浮現出喜色，公子不僅沒有被壓垮，反而發生了可喜的變化。
張富貴更能感受到李長安的蛻變。
尤其是眼神中的那絲光，他只在顧衛道的眼裏纔看到過。
可……顧衛道在文籙未碎之前，可是四品立命文籙，距離超凡之境也只有一步之遙啊！
長安這一夜到底經歷了什麼？
張富貴走上前，李長安神色平靜，輕聲道，“張叔……”
“那個顏姑娘在偏屋。”張富貴說道。
李長安眨了眨眼，語氣裏多了點疑惑，“哪個顏姑娘？”
“勾欄……顏輕詩。”
李長安平靜的臉上流露出些許古怪之色，“怎麼回事？”
張富貴把田華強那邊的事情迅速說了一遍。
李長安哭笑不得，還真是有緣，搖搖頭走向偏屋。
還未靠近，就聽到偏屋裏傳來了一陣跌跌撞撞的聲音。
李長安推開門走了進去，張富貴關上門後就站在門外，沒有跟進去。
“果然是你！”顏輕詩手裏抓着一根木棍，緊緊縮在牆角。
本就白的不像話的臉，此時更是蒼白如紙。
她銀牙緊咬，明亮的杏眸死死盯着李長安，好像一隻隨時都要發動攻擊的貓。
“顏姑娘，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裏見面。”李長安摸了摸鼻子，有些尷尬。
顏輕詩心裏忍不住涌起一陣悲哀，她知道自己躲不過去。
外面這麼多人，全都喊眼前這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叫公子。
自己手裏拿着木棍又能怎樣？只會激起衣冠禽獸更多的獸慾罷了。
“小女子蒲柳之姿，李公子如果真的想要我，何必如此折騰？”
顏輕詩輕如羽毛般的聲音變得沉重，眼裏的光也好似在消散。
手中木棍“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就當是償還李公子的五兩銀子，還有那日對爺爺說那番話的恩情。”
說着，顏輕詩認命地坐在鋪着茅草的牀邊，僅僅閉上雙眼。
李長安一臉懵逼，“顏姑娘，你這是在做什麼？”
顏輕詩睜開眼，不屑地輕蔑一笑，“李公子何必如此惺惺作態？”
“將我迷暈帶到這個地方，不就是爲了行那苟且之事嗎？”
李長安不禁後退一步，“顏姑娘誤會了，是我那些兄弟從龍湖幫手裏，把你救了出來，懂？”
顏輕詩早已認命，如果不是因爲爺爺，她早已自盡，又怎麼會和這個畜生說這麼多話？
“李公子準備英雄救美，然後讓小女子心甘情願地以身相許嗎？”
李長安頭冒黑線，無語地看向顏輕詩，“顏姑娘，你話本看多了吧？腦袋裏都裝的什麼啊？”
“就算你長得還不賴，我也用不到花這麼大功夫，我嫂嫂和小妹誰不比你這小個子漂亮？”
顏輕詩眼睛裏閃過一絲怒意，像一隻被激怒的小鳥，憤怒而又倔強地仰着頭。
“算了算了，真是怕了你了。”李長安擺擺手，打開門，“張叔，把顏姑娘送回去吧。”
“張叔，你笑什麼？”
“長安，我發現你和顏姑娘說了一會兒話之後，精神變好了不少。”
“有嗎？”
“有，要不我和弟兄們騰個地方？說不定多說會兒話，什麼都好了。”
李長安服了，“張叔，你怎麼也開始不正經了？”
“男子漢大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三妻四妾又算得了什麼？”張富貴看似在說笑，但神色卻極爲認真，
“相比這個，我們更希望你不受昨日之事的影響……因爲從今天開始，我們這幫兄弟的性命，可就交到你手裏了。”
李長安長嘆一聲，“放心吧張叔，昨夜我偶有所得，不會因此影響心神……”
“我先回去了，嫂嫂和小妹還在家等我。”
張富貴點點頭，朝宋安民招了招手，“回去好好睡一覺。”
李長安帶着顏輕詩往桐廬衚衕走，宋安民還有幾個人散開在周圍。
“你真放過我？”顏輕詩怯怯地擡起眼，看向比自己高將近一個頭的李長安。
“剛剛不是很厲害嗎？怎麼現在又變成鵪鶉了？”
顏輕詩努了努嘴，沒有說話。
剛剛我破罐子破摔，現在有了希望，肯定不會再激怒你啊。
兩人一路沉默，
快走到桐廬衚衕的時候，顏輕詩輕聲問道，“到底哪個纔是你？”
“什麼？”李長安看向顏輕詩。
顏輕詩低着頭囁嚅道，
“是前程光明的書院弟子？還是能和平民百姓談笑風生的李長安？亦或是……黑暗裏的君王？”
李長安怔了一下，旋即笑道，“爲什麼不都是我？”
“還有你真是話本看多了，我怎麼就變成黑暗裏的君王了？”
顏輕詩皺着鼻子擡起頭，勇敢地看向李長安的眼睛，“我明明看到了。”
“那個院子裏的人喊你公子，而且神情就像是在看自己的王。”
李長安搖搖頭，不想和這個小丫頭片子討論這種事。
又走了一段路，遠遠可以看到劉記麪館。
顏輕詩咬了咬脣，“實在不好意思誤會李公子了，那五兩銀子我會……”
“準備賴賬嗎？我還記得某人剛纔說，願意用身體償還來着。”李長安笑道。
顏輕詩的臉刷的一下子紅了，跟蘋果似的，低着頭故作兇狠地說，“不準說……”
只是語氣又變回了羽毛般的輕柔，沒有半點威懾力。
接着，顏輕詩又不服氣道，
“小女子又入不了李公子法眼，僅僅只是長的不賴罷了，而且還是小個子，李公子家裏的嫂嫂和小妹都比小女子漂亮的多。”
李長安忍不住敲了一下顏輕詩的腦袋，“每個月五十文錢，算作保護費，我會找你收的。”
說着李長安笑着擺擺手，“走了，早點回去讓你爺爺安心。”
顏輕詩捂着腦袋，看着李長安的背影，明亮的杏眸子，突然有些恍神，
“每個月五十文，五兩銀子要還八年多，這算是什麼保護費……”
李長安此時心中亦是感慨萬千，如果不是因爲那五兩銀子，恐怕昨晚，真會在暴戾中走入極端吧。
站在家門口，敲了敲門。
柳知音和柳玲瓏一起出現在面前。
李長安眼中的最後一絲冰冷徹底消散，臉上露出溫柔的笑，將二人輕輕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