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南抓住李長安的衣襟,沒有聲嘶力竭。
只是那雙眼眸裏,帶着心有死志的灰。
“我也去。”安南轉身。
李長安一把抓住安南的肩。
安南一動不動,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周子瑜看向李長安,“李兄,當真要去……?”
李長安點點頭。
他不得不去。
如果一直在這裏守着,僥倖不死,最後只會被趕出奉川。
這樣王天罡的下落,就徹底沒戲了。
他必須要拼一把。
“安兄,周兄,好好守住,等我回來!”
李長安拍了拍周子瑜和安南的肩膀,“放心,我一定能回來。”
“別忘了,這個游擊戰法,還是我第一個想出來的,我會沒有把握嗎?”
……
兩天後,
李長安辭別周子瑜,“安兄就拜託周兄了。”
周子瑜看着昏倒在一旁的安南,苦笑道,“李兄,有必要嗎?”
“我怕他醒來之後,會把我直接殺了。”
李長安雙手抱拳,“周兄,若是我……拜託了。”
周子瑜肅然整理戎裝,而後躬身回禮,“李兄放心。”
李長安轉身離去。
此次出擊的精銳,足足有一百人。
李長安在其中毫不起眼。
除了他之外,全部都是在北境闖蕩多年的黃階天驕,還要再加上秦孝法這個玄階天驕。
“分批次把‘種子’撒出去,防止目標過大。”
“前線會組織四次反衝鋒,一次撒出去二十五人。”
“此戰之轉機,皆繫於諸位之身。”
“請受鍾某一拜!”
主將營帳前,鍾離元沉聲道,而後朝面前的一百人抱拳行禮。
四周所有將士隨之齊刷刷行禮。
風起,一股沉重的肅殺之意,縈繞在衆人心頭。
“嵩嶽秦孝法。”秦孝法率先動身,抽出匕首割破手掌,按在了出征戰書上。
“國子監宋治。”
“白鹿谷震華。”
“萬松丁一博。”
“象山魯建安。”
……
一個個叱吒書院,位列魁傑的天驕們留下了自己的血手印,然後朝第四道防線大步而去。
李長安被分在了第四批次。
無論動用什麼手段,在每一次反衝鋒結束之後,“種子”都會留在戰場。
到時候是生是死,就全看天命了。
每一顆種子都代表了一個希望。
黃階天驕一共只有三百,此次一下子派出去一百人。
已經是軍中所能達到的極限了。
來到第四道防線,前線交戰正酣。
御守光幕通天徹地,將天地分隔成了兩邊。
妖族大軍像洪流一般,瘋狂衝擊着御守光幕。
“第一次反衝鋒,將會在這次妖潮撤退的時候發動!”
“第一批‘種子’準備!”
“第二批待命。”
施巖震衝所有人低聲道。
每個人都面色嚴肅地點點頭,一言不發地泡在漂浮着妖丹碎片的木桶裏,保證身上的妖氣足夠濃郁。
時間一點一滴流淌,氣氛越發凝重起來。
施巖震看着前線絞肉機般的廝殺,眯着眼,靜靜等待着。
天空一如既往的陰沉,耳畔充斥着妖族和人族雙方的喊殺聲,震得人耳膜欲碎。
李長安盡力壓制內心的躁動。
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他就越能聽到平時聽不到的聲音。
呼吸聲、血液流動的聲音,心跳聲,全都在耳畔迴響。
甚至眼前的廝殺也變得模糊起來。
衝出去,藏起來。
這是他現在腦海中唯一的念頭。
“第一批,準備!”
施巖震的聲音猛然炸響。
與此同時,第四道防線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戰鼓聲。
“殺!”
“殺!”
……
喊殺聲匯聚成一片海嘯,瘋狂朝防線外衝去!
反衝鋒!
這是下達固守命令之後,第一次主動出擊。
所有幾乎麻木的士兵們,爆發出了難以想象的殺意。
殺!
殺光這些妖族。
殺出一個朗朗乾坤!
殺!殺!殺!
第一批“種子”從木桶裏躍起,跟着反衝鋒的隊伍,嘶喊着衝出了御守光幕。
“第二批,準備。”
“第三批,待命。”
施巖震看着前方排山倒海的反衝鋒,心中不禁熱血澎湃。
也許,早該放手一搏了。
妖族前軍後方,
三頭足足有四五丈高的巨象,居高臨下站在血褐色的山丘上。
巨象寬闊的後背上固定着一方王座。
三道身影高坐在王座之上,看着遠方烏泱泱的衝鋒狂潮。
“人族在……反衝鋒?”
“輪到你我督軍時,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着實有意思。”
額頭有“王”字印的白野坐在當中,目露煞氣,“看來人族是迫不及待想送死了。”
“這樣也好。”左側一個眉心帶着月牙的男子笑道,
“等拿下晉國,人族六國變成五國。”
“只是有點可惜了,若非人族聖廟當年降下的氣運國界將六國獨立開來,我們還能以晉國爲跳板,進攻其餘五國。”
右側一名眉眼間帶着絲絲媚意的蒙紗女子說道,“人族此異常之舉,恐怕另有所圖。”
“要不要把他們打回去?”
白野搖搖頭,靠在王座上,目含煞光,但是嘴角卻露出了殘忍的笑意,“再等等。”
“既然他們有所圖,好歹要知道他們圖的是什麼。”
“天夢辰,你今日替你姐姐前來督戰,可知道人族所圖爲何?”
蒙紗女子笑道,“總不可能被激出血性來了吧?”
眉心有月牙印記的男子嗤笑一聲,“這時候激出血性,難道他們不覺得已經晚了嗎?”
“都被壓到這個程度了,還有什麼血性可言?”
“早幹什麼去了?”
“蕭紋帝言重了,也許人族真有血性呢?”白野似笑非笑道。
“唳……”
天空中,數百隻青灰色的大鵬鳥展翅在千米高空,逡巡着戰場。
反衝鋒進行了一刻鐘時間,方纔鳴金收兵。
一隻大鵬鳥突然從高空俯衝而下。
白野伸手,大鵬鳥落在白野的手臂上,和白野對視。
半晌白野一揮手,大鵬鳥展翅沖天而去。
“人族倒是有意思……撤退的時候,留下了一些屍體。”
“屍體?”蕭紋帝詫異地挑了挑眉頭,“恐怕不是屍體這麼簡單吧?”
“也許這些屍體,是活的也說不定呢?”一旁的天夢辰笑道。
白野坐直了後背,“的確有可能是活的。”
“這幫人族在想什麼?”
“爲什麼會覺得留下這麼些人,就能對戰局有影響?”
“就算全都是活的,也不過是滄海一粟罷了。”
天夢辰眨了眨大眼睛,“倒不如先留着……”
白野看過來,“怎麼說?”
“假裝沒發現,看看人族後續會怎麼做。”天夢辰臉上的薄紗下,粉嫩的小舌舔了舔纖纖玉指。
“也許不止這一次呢?”
“也好,看看他們能弄出什麼花樣來。”白野點點頭,看了一眼天夢辰,飽含煞氣的眼裏,流露出貪婪之色。
……
第四道防線在經歷了一次反衝鋒之後,戰意空前高漲。
雖然死了不少人,但是和憋屈防禦不一樣。
這一次是衝擊追殺,哪怕是死了,也好過被耗死。
“早該這麼幹了!”
“就是,老子的大刀就該這麼砍。”
“天天守着防線,早特孃的憋屈死了。”
“就算是死,也該死在衝鋒的路上!”
……
兩個時辰後,妖族大軍再次席捲而來。
“第二批出動!”
“第三批准備。”
施巖震的聲音在所有“種子”的耳畔響起。
……
又三個時辰,
“第三批出發!”
“第四批准備!”
……
妖族後方,
白野再次和大鵬鳥對視,看到了大鵬鳥剛剛看到的一切。
“果然,每次衝鋒都會留下一些屍體。”
“死了那麼多人,就爲了留下這麼點人?”
“完全搞不懂人族主將的想法。”
蕭紋帝手指輕敲王座扶手,“人族所謂的主將不過是一羣只會明哲保身的庸才。”
“沒有銳意進取之心,光想着不犯錯,這種人在戰場上就該斬首!”
天夢辰輕笑道,“只要盯着那些有動靜的屍體就好,也不知道在咱們妖族大軍的衝擊下,還能有幾個活着。”
白野揮手讓大鵬鳥飛上高空,“我們的眼睛一直都在上面盯着。”
“不管他們衝出來多少人,一個都逃不掉。”
“接下來,也許還有第四波衝鋒……到時候一併解決。”
蕭紋帝咂咂嘴,“要不留一兩個活口,嚐嚐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