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郎中高濟先坐在書房內，神色變幻不定，看着桌上的玉符，腦海中卻一直在回想着那一日的交談對話。
“新建一司，只對白鹿書院有益，對戶部有益，但對高大人，恐怕是有害無益，高大人覺得呢？”
彼時的佟廣泰，彷彿突然間變了一個人，僅僅只是稍微挺直了一點後背，身上的氣質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平平無奇的人，卻陡然成爲了可以主宰人生死的存在。
“如果李長安到不了京城，什麼新建一司，自然也就無從談起，屆時高大人晉升戶部右侍郎，應該再無任何阻礙。”
佟廣泰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口中喊着高大人，但神色間卻彷彿在俯瞰着地面上的螻蟻。
那種眼神中對生命的漠視，和對官位的輕蔑，並沒有刻意顯露，卻自然而然流露出來。
高濟先拳頭狠狠地捏起，雙眼微微眯起，“你到底是誰？竟敢在京城動用巫蠱之術這樣的禁術。”
“一旦被文氣陣法察覺，你將死無葬身之地，無論藏在何處，都會被查出來。”
佟廣泰笑了笑伸出手，“這樣的影蠱，可不會被文氣陣法察覺。”
“高大人，我很有誠意。”
“此事只需要高大人幫我，完善幾條李長安可能進京的路線即可。”
“畢竟這種時候李長安想要入京，不可能再乘坐馬車，必定是雲舟或是雲霞寶船。”
“戶部到時候應該會有人隨同吧……”
高濟先忍不住後退一步，“那可是我的同僚……你到底是誰！？”
“同僚？能多賣幾塊地靈石嗎？”佟廣泰嗤笑一聲，“別忘了，我這麼做可是在幫高大人掃清晉升的障礙。”
“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怎麼敢相信你？”高濟先緊緊盯着佟廣泰，掌心的文籙悄然出現，
“嵩嶽、萬松，還是象山、國子監？”
“相信？哈哈……我們不需要這些。”佟廣泰似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擺了擺手，
“我們之間，只需要知道，什麼是利益就可以了。”
“至於我是誰……爲什麼不能是白鹿？”
高濟先的心神劇烈震顫，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見高濟先這個反應，佟廣泰笑着走近，而後說道，“高大人不必擔心。”
“此事只需要高大人提供一些情報即可，我們會有真正動手的人。”
“李長安絕對不可能來京城。”
“至少在這件事上，我想我們的目標應該是一致的，不是嗎？”
……
“咔嚓。”
手中的毛筆被無意識折斷，高濟先回過神來。
而後在玉符上，用文氣輕輕寫下了兩行字。
“李長安將於九月初十，乘坐戶部定安清吏司的雲舟，前往京城。”
“隨同者，戶部定安清吏司主事趙興，戶部右侍郎趙鏡之弟。”
玉符上光華流轉，文氣字跡悄然消失。
高濟先深吸一口氣，而後徐徐吐出。
心在這一刻，徹底懸了起來。
趙鏡即將平調入吏部，擔任吏部右侍郎一職，官位品階不變，但對所有官員而言，權柄卻是更重了。
此事涉及到趙鏡之弟，萬一敗露，自己這條命恐怕就要沒了。
不過轉念一想，高濟先緊張的心又逐漸舒緩下來。
無論有沒有涉及到趙興，這件事都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應該不會出問題，我也只是提供了一個消息而已。”高濟先狠狠攥緊了手中的玉符。
……
李長安回到家後，就一直窩在家裏，連大門都不往外邁一步。
在外面奔走了近兩年，他現在只想待在家裏，外面那些紛紛擾擾的事，都不要來煩他。
“哥哥，你教的怎麼和師父教的不太一樣。”柳玲瓏這兩天，幾乎就沒離開過李長安的懷裏。
直到李長安說要教她武道修煉，才勉強離開一小會兒。
北屋門前，柳知音看着李長安和柳玲瓏，臉上露出了溫暖的笑意。
長安終於平安無恙地回來了。
她不求他名傳天下，風光無限，只要能平平安安，就心滿意足了。
李長安指點着柳玲瓏的修煉，看柳玲瓏修長的身段施展拳法，竟頗有一種驚心動魄的仙氣。
退到北屋門前，從後面環抱住柳知音纖細的腰肢，下巴輕輕墊在她的肩上，嗅着柳知音身上淡淡的花香。
李長安恨不得一輩子都能過這樣的日子。
什麼文道武道，朝廷權位，都不如現在這般悠然自得來的舒服。
柳知音就這麼靠在李長安的懷裏，享受着難得的靜謐。
過了半晌，李長安和柳知音一起去廚房做飯。
姜綾煙牽着似乎一直長不大的天夢月，就這麼跟在他身邊。
“不過很好聞。”
天夢月也跟着學，嗅着味道的時候，毛茸茸的耳朵情不自禁地舒服地擺動着，身後的三條尾巴自然而然舒張開。
“嗯，真的很好聞。”
李長安無奈地看了一眼，這兩個好似遊離在世間之外的怪胎，“能不能稍微注意點兒，看你們這模樣，恨不得把我吃了似的。”
姜綾煙身上的氣質越發出塵，白色的長髮猶如點綴着晶瑩的星光，墨玉般的眼眸看向李長安，
“要說喫，這幾天，我看你恨不得把柳知音和柳玲瓏吃了似的。”
天夢月的白狐耳朵瞬間縮了起來，似乎還泛着點粉紅，一下子躲在姜綾煙後面，偷偷看向李長安。
李長安頓時尷尬起來，忍不住咳嗽兩聲。
一旁什麼都不知道的柳知音，趕緊看向李長安，“長安，怎麼了？”
饒是李長安自詡爲厚臉皮，但還是有點喫不消，趕緊搖了搖頭，“沒，沒什麼，不小心被嗆到了。”
“怎麼？還不敢承認？”姜綾煙逼視着李長安的丹鳳眸子。
“那我不還沒喫嗎？”李長安趕緊側過頭，轉移了話題，“我準備調查北方的那幾十座城。”
“也許很快就能找到你來自何處了。”
誰料姜綾煙卻是搖了搖頭，“知道又能怎樣？我最近感覺到，黑暗中似乎有腳步聲，在向我逼近。”
“腳步聲？”李長安還是第一次聽姜綾煙說起過。
天夢月也緊張地握緊了姜綾煙的手。
姜綾煙看向李長安，“自從不小心吃了小夢月的妖丹，我好像逐漸從迷霧中走了出來。”
“但卻越來越危險，彷彿有人一直期盼着我顯現於世。”
李長安忍不住蹙起了眉頭，姜綾煙的存在極爲特殊，遊離於世外，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自己之前只能藉助羊脂玉書，才能和她對話。
而且從她身上感知到的夢境，彷彿是當年場景重現。
之後又經證實，那些夢境都是真的。
姜綾煙越來越清晰，結果卻說自己越來越危險。
原本以爲經過這麼長時間，搜尋姜綾煙的人早已放棄。
沒想到黑暗中追尋她的存在，並未放棄，反而一直在不斷逼近。
“你有沒有想過修煉？我可以教你，也許你的實力變強，就能遠離危險。”
李長安擔憂地問道。
姜綾煙搖了搖頭，“我試過了，你在教柳玲瓏的時候，我都在旁邊看，但修煉不了……”
“我準備過段時間，和小夢月一起去北方的妖國，也許那裏能找到辦法。”
天夢月驕傲地昂起腦袋，“大人既然能喫我的妖丹，肯定也有其他妖丹能喫，只要大人真正顯現於世，肯定天下無敵。”
李長安下意識揪了揪天夢月的狐狸耳朵，“你怎麼知道你家大人肯定天下無敵？”
天夢月嘟起小嘴，趕緊躲開李長安罪惡的大手，“不準碰我耳朵。”
“我家大人是天生神聖，你懂什麼？”
……
時間一天天過去，
李長安整日窩在家裏，除了陪知音和玲玲出去買菜逛街，基本上就沒出去過。
終於，一封封急信傳來，催促他趕緊北上。
這樣安穩的日子結束。
李長安不得不辭別柳知音和柳玲瓏，動身前往京城。
姜綾煙也和天夢月離開了東嶽，動身前往北方妖國。
顧衛道親自送李長安前往定安府城，臨分別之際，“千萬要注意安全，在京城可萬不能像在南方一樣。”
“凡事要三思而後行。”
李長安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而後跟着戶部定安清吏司主事趙興，登上了雲舟。
雲舟好似縹緲飛鴻，瞬間消失在雲層深處，直奔京城而去。
“趙大人……”雲舟上，李長安朝趙興抱拳行禮。
趙興也趕緊回禮，“忠勇伯。”
此次李長安入京，必然要掀動京城風雲，而且極有可能將要進入戶部。
雙方基本可以稱得上是同僚，自然要親近些。
在加上李長安在南方賑災中的功績，趙興也是由衷佩服。
二人都有心結交，所以很快便熟絡起來。
趙興挑着京城中的一些隱祕小事說給李長安聽。
李長安聽得倒也有滋有味。
然而，當雲舟穿過一片雲海時，突然雲海中浮現出無數篆字。
虛空瞬間被這無數篆字碾碎，猙獰的漆黑裂縫彷彿將這一片雲海直接斬斷。
下一息，雲舟直接被篆字禁錮，衝進了破碎的虛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