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研究所的時候，顧盼明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那實質性的多重目光頂在身上，讓他有一種試圖擡頭看一看那到底是什麼的衝動。好在他忍住了，一直是出了好長一段路後，那實質性的目光才斷掉。
那重疊目光極其冷漠，冷漠的像是石塑一般，卻依然給了顧盼明極大的壓力。
老李是一個健談的人。
他一路上的蹬着腳踏，控制着車頭和顧盼明就嘮起了自己的家人。這個時候顧盼明才瞭解到，老李他那平日裏很恩愛，掛在嘴上的老婆很久以前因爲工作需要就搬到了其他的避難都市，走的時候已經懷胎十月了。
“……哎，辛苦她娘兩了，我沒能陪在身邊。”
老李把錢包遞給顧盼明，從秀恩愛到變得有些消沉。
顧盼明單手控制着自行車，接過錢包翻看了一下，裏面都是照片，一個長相普通的女人抱着一個可愛的小女孩的定格一幕，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看得出來，老李和自己的妻子一直保持着寫信郵寄的習慣，不然他也收不到自己女兒一年一個樣的照片。在這個時代，住在避難都市裏的人，想和其他地方人進行聯繫，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正所謂家書抵萬金啊。
注意到老李妻子照片上有郵戳，都是來自八號都市，顧盼明多瞄了兩眼。
“李叔，你再幹一年不就能調任了，其他都市也有研究所吧，到時候過去就是科長，美的很吶。”
“哪有那麼容易。”嘴上雖然這樣說，但老李的臉卻笑得像一朵綻放的菊花，忍不住得意炫耀。“不過我今年的任期要是幹完，確實可以調走了。”
“哦？已經有提前吹風了？”
“你別大嘴巴哦，小兔崽子，跟着老李我好好學，好好幹，等我掉走了，小科的位置空出來，我那位置你應該就能坐了，這事天上掉的餡餅，你可得接好了。”撓到癢處，老李頓時一幅你小子漲了老子光的嘚瑟樣。
他這平易近人的模樣，不知爲什麼，讓顧盼明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樣一個人……
這樣一個普普通通，有着正常情緒，照顧晚輩，還掛念着自己妻子和女兒的人，真的是很難讓人能夠對他時刻保持着警惕和戒心。
‘假如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該多好。’
騎着自行車在馬路漫無目的的掃視着那些詭譎之物，巨大的神像石塑，以及不是摩天大樓，而是幾丁質外殼、血肉、磚塊堆疊起來，時不時蠕動噴吐黑煙的臃腫玩意，他突然間閃過了一個非常可怕的念頭。
這一切是不是自己幻想出來虛假之物？自己其實已經瘋了？
不！
先天之炁在體內運轉的炁感是不會騙人的，他還親眼看到被妖魔替代的李想那被當成精神病的下場，對自己產生懷疑實在是壓力太大，如果可以的話，他也不想獲得那麼累，想活得輕鬆一點。
可特麼的這妖魔不讓啊。
不知道是哪裏又出了問題，只見一隊三足烏從頭頂飛速掠過，顧盼明不禁嘴裏輕聲喃喃道。
…………
…………
抵達辰龍區，兩人對照着列表上的育養所準備開始工作。
在正式工作前，老李突然間拉着顧盼明說了一段意味深長的話。
“你等會給孩子們開講的時候，就那些道藏典故或者其他的一些東西，如果有孩子聽得特別認真，還能夠挺懂，有感悟，你可要着重留心，登記下名字，然後要上報的。如果核驗確實是有天賦，那我們還得得一筆獎金。”
“……”
顧盼明雖然沒有說話，但他不解的神色還是表達了內心的疑惑。這種要求，就顯得很難以讓人理解，什麼叫做有天賦？有什麼天賦？
瞧顧盼明不開竅，老李眼睛一瞪不重不輕的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榆木疙瘩，重建神州文明不是靠我們麼，那些從小就對道藏古籍這種晦澀難懂東西感興趣，聽得懂，還有感悟的，自然就是好苗子。興趣就是最好的老師，這種苗子蒐集起來，能爲重建文明減少許多損耗。”
“興趣是最好的老師嘛。”顧盼明不是真木頭，老李都這麼說了，他當然只能是開竅了。
“你懂就好，反正這也是上面的額外政策，你別管那麼多，有就執行，沒有就算了，畢竟這種好苗子也不是那麼好遇上的。”
顧盼明鏡片後疏離的眸子，凝視着絮絮叨叨的老李，原本的溫情正在一點點的褪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冷漠懷疑。戲還是要演的，只不過掏心掏肺是不可能了，是他太天真，這裏講情誼其實是異常奢侈甚至是愚蠢的。
枯燥的工作開始了。
有育養所的媽媽們協助，倒是不用擔心調皮的熊孩子會搗亂。不如說，在育養所裏，哥哥姐姐帶弟弟妹妹，媽媽帶所有人的的團體制度下，根本沒有熊孩子存在的空間，這個時代的教育也不會讓熊孩子出現。
投入到工作中專注，讓顧盼明暫時忘記了一切。
久違的育養所氣氛也是稍稍撫慰一顆不安的心，秉承着高工作效率的態度，顧盼明在晌午時分就已經是幹到了最後一個育養所。在這過程中，倒是沒有發現所謂的好苗子，這倒是讓他安心了許多。
而當他看清最後一個育養所的名字時，喫驚的看向了老李。
此刻顧盼明的表情有些稍稍激烈，以至於臉上看不出是憤怒還是驚訝。
“白朮育養所？”
“嗯哼，矜持矜持，小顧。”老李一幅照顧後輩的神情，那掩飾不住的得意已經從他的嘴角溢出。“就算是衣錦還鄉，你也不能太得意，咳咳，也不要感謝我啦。”
白朮育養所，是顧盼明從小生活的育養所。
他在研究所轉正後還沒回去過一次。
老李打聽到了這個消息後，就想着給顧盼明一個驚喜，他悄悄準備也如願所償的看到了自己徒弟驚喜的表情。嗯，就是可能是太驚喜了，顧盼明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了，果然年輕人還是缺少歷練，得多見識見識大場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