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上掛着“漢”字旌旗,到處都是持矛甲兵,面色肅然。城中兵荒馬亂,頗多漢民,驚魂未定。
匈奴入侵安定郡,諸縣城相繼被攻破。這部分民衆是各縣城逃出來的。
本來在張繡的治理下,安定郡是非常繁榮的。
這一次的事情,對於安定郡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不過對於這種事情,安定郡的百姓表示非常平常。自從漢室衰弱之後,匈奴人、烏丸人、羌人陸續作亂。
匈奴人入侵安定郡,也不是一兩次了,只是這一次規模特別浩大罷了。
城中刺史府,大廳內。
涼州刺史閔純端坐在主位上,氣勢端正,不怒自威。其下乃是安定郡守楊秋,以及城中的文武。
閔純臉上露出少許笑容,環視了一眼衆人,說道:“匈奴騎兵雖然多,但是隻有輕騎,沒有攻城器械。城中有五千精兵,訓練充足,裝備精良。我又派人去長安求援。守住城池,卻是穩妥。”
“嗯。”楊秋與大部分文武都是點了點頭,表情都比較放鬆。
但是有一名年輕男子,卻站了起來,嚴肅對閔純說道:“刺史大人,我們奉命鎮守安定郡,卻讓匈奴人攻破了大部分縣城。如今只剩下美陽城。我深感恥辱。而目前朝廷大政,是攻討馬騰、韓遂。匈奴人南侵,乃是給大司馬增添煩惱。”
閔純與楊秋等人頓時露出了斂容正色,輕輕點頭。
雖然敵強我弱,敵衆我寡。但是讓匈奴人攻入安定郡,確實很不光彩,沒什麼好輕鬆的。
閔純還聽出了對方的言下之意,不由說道:“吳主簿可有退敵之策?”
此人姓吳名鴦,乃是郡守主簿。
“沒有。”吳鴦昂起頭來,理直氣壯道。閔純、楊秋等人不由表情驚愕。而吳鴦隨即站起,說道:“唯有一顆膽,有碗口那麼粗大。下官願意出城去與左賢王於羅桑交涉。希望能憑口舌退敵。”
閔純、楊秋等人不由肅然起敬,不管吳鴦能不能行,但確實是忠義之士,且膽大如斗。
閔純不由愛惜吳鴦,勸說道:“主簿忠義。只是那匈奴人是蠻夷,恐怕會害了主簿。”
“我不過是區區一人而已,被匈奴人殺了也就殺了。如果能退敵,保全安定郡,讓大司馬明公與朝廷解了煩惱,真是一本萬利。”
說罷了,吳鴦豁然站起,朝着閔純躬身一禮,便轉身離去了。
閔純張了張嘴,終究沒有說出話來。
有什麼理由,可以阻擋一個忠義之士,做自己認定了的事情呢?
“哎。匈奴人殘暴,主簿恐怕有去無回也。”楊秋看着自己的主簿慷慨而去,不由嘆息了一聲。
“哎。”
在座衆人,也都是齊齊嘆息。
..........
另一邊,吳鴦一腔熱血騎馬出了城門,單槍匹馬去見匈奴人。
那些匈奴騎兵倒也沒有爲難吳鴦,將吳鴦帶去大帳內,見左賢王於羅桑。
於羅桑坐在主位上,身上披着皮衣裳,頭上帶着皮帽子,腰間掛着一柄彎刀,面相兇惡。
四周坐落着許多匈奴貴族。
中央位置,炭火烤着一隻金燦燦的烤全羊。
“吳主簿。你來見我,是城中的閔純等人決定開城投降了嗎?”於羅桑擡起頭來,笑着說道。
匈奴人久在河套地區,與漢人雜處,不管貴族、平民都有很多能說漢話的。
“恰恰相反。我來見足下(閣下),是想勸閣下知難而退。”吳鴦朝着於羅桑不卑不亢的行禮道。
“哈哈哈。”於羅桑與在座的匈奴貴族彷彿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不止。
但是笑聲之後,於羅桑卻是森然道:“我輕騎十萬,你城中兵馬只有五千人,你讓我知難而退?我必然攻破美陽城,將城中男女老幼擄掠爲奴婢,收盡城中金銀財帛。”
“我可是知道。你們漢人最近鍛造的鋼材十分出色。得了美陽城的軍需物質,我便可以大肆南下,攻打併州了。”
吳鴦一臉恍然,在如今南匈奴之中也分鷹派與鴿派。這位左賢王於羅桑南下攻打美陽城,原來是爲了軍需物質,繼而攻佔幷州,真是好大的野心。
既然如此,好言相勸是不可能了。吳鴦一臉冷笑道:“明人不說暗話。整個匈奴騎兵加起來也沒有十萬人。你自稱是十萬,我看只有二萬騎兵。而我城中尚有五千步軍,糧食充足。據守城池一年半載,絕不是問題。”
說到這裏,吳鴦朝着南方一拱手,說道:“我大司馬明公手握數十萬大軍,只需要派遣一上將率領精騎萬人來此,便可以擊破你們。”
說完之後,吳鴦負手而立,一臉的冷笑。
在座的貴族之中,有人露出了憂慮之色。大司馬張繡,天下無敵,哪怕是在匈奴之中,也是威名卓著的。
“來人。割掉他的耳鼻,砍下頭來,送去給閔純。”於羅桑勃然大怒,豁然站起,下令道。
“哈哈哈哈。”吳鴦聞言哈哈大笑,面不改色。
“死就死吧。還怕被割掉耳鼻嗎?於羅桑,我等你與我一起,共赴黃泉。”
隨即,兩名匈奴勇士走了進來,將吳鴦帶走,割掉耳鼻,砍下頭顱,送去了美陽城。
“這個傢伙說的,你們都聽到了。張繡這個傢伙,確實是不好對付。我們是冒着巨大風險來的。明天全力攻城,帶走了軍需物質、人口、財富,在張繡援兵到達之前,我們返回北方。”
於羅桑雖然殺了吳鴦,但是對對方的威脅,卻還是有很清楚認識的,嚴肅說道。
“是。”
匈奴貴族們心中也是凜然,齊齊應聲道。
...............
刺史府大廳內。堂中放着一個染血的木頭匣子,匣子打開過,現在蓋着。
包括閔純、楊秋在內的所有人,都露出了怒容、悲哀。
“吳主簿,真是忠義之士。”閔純站了起來,對着木頭匣子彎腰鞠躬,然後命人說道:“來人。讓工匠用好木,爲吳主簿刻制身軀。裝入棺槨內,先安置在城中。待戰爭結束,再葬回故鄉。”
“諾。”
一名小吏從外走了進來,抱走了這個木頭匣子。
閔純隨即冷笑了一聲,說道:“將那個有膽子將木頭匣子送回的匈奴人,割掉耳鼻,讓他自己滾回去。”
“諾。”又一名小吏應諾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命全軍縞素(帶白),我們在這美陽城下與匈奴人決一死戰。”閔純隨即露出森然之色,大喝道。
“諾。”
衆文武轟然應諾了一聲,各自下去了。
當日沒有什麼事情。第二天一大早,匈奴人便鼓吹起了號角,率衆攻城。
閔純、楊秋得知了消息之後,一起披甲上馬,前來城北觀看情況,卻大喫一驚。
“匈奴人真是殘暴!!!”閔純咬牙切齒,一臉憤怒道。
“可惡啊!!!”連楊秋這個積年老賊,也是頭皮發麻,大罵道。
卻是匈奴人不是自己攻城,而是讓漢人老弱在前作爲肉盾,驅馳百姓攻打城池。
城下盡是老弱的哭泣之聲,城上的士卒則是露出悲哀、猶豫之色。
閔純臉上露出了嘆息之色,隨即他跪下來對城外的百姓一個深鞠躬,隨即直起腰桿,豁然對四周的甲兵說道:“城外的百姓,確實是很可憐。但是城中尚有數萬百姓。爲了保衛城池,我們便也只能“心狠手辣”一回了。諸位。不可心慈手軟,一切以保住懲處爲主。”
“待朝廷大軍前來,我們定要殺了於羅桑,爲城外百姓報仇。”
說到最後,閔純露出了咬牙切齒之色,說道。
“殺!!!”
城上的甲兵、士卒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神色激動的爆發出了震天的怒吼。
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匈奴人是兇殘、殘暴的,至少匈奴左賢王於羅桑是這種人。他連使臣都殺了,更能驅使漢人百姓攻城。
一旦城破,所有人都是家破人亡。
就算戰鬥至一兵一卒,流血乾淨。城內的青壯、老人、婦孺,只要能上城牆的,都一定要頂上來。
除非城中人都死光了,否則就不允許匈奴人踏入城中一步。
不久後,前方漢人老弱百姓,已經到達了城下。儘管他們很可憐,儘管城上的甲兵紛紛悲哀、不忍,卻也毅然的彎弓搭箭,朝着城下落下了箭雨。
不過士卒們還是不忍,這弓箭儘量瞄準匈奴人。但就算如此,哪裏沒有誤傷?一時間城下的百姓與匈奴人,都是損失慘重。
“哎!!”閔純雖然一句“心狠手辣”,但是內心十分柔軟,嘆息了一聲,不敢再看這慘狀,用袖子遮掩面容,去了城門樓內休息。
匈奴人連續攻城,漢軍士卒以及匈奴騎兵還有漢人百姓,全部死傷慘重。
但是美陽城宛如一座永不墮落的要塞,頑強的屹立着。別說被匈奴人攻破了,就算動搖也沒有。
堅如磐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