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時，佟文瑾不由得眉頭一挑。
她先前見到了這位五格格自北五所往御花園衝過來時那副風風火火的模樣，還以爲對方是個性子嬌縱、心機短淺之輩，未曾想也是個妙人。
看來這後宮之中，任何人都是不可小覷之輩啊。
哪怕對方只是個孩子
她還在這邊暗自感嘆之時，絳雪軒的院落之內幾人又來往寒暄了幾句，不論是順治爺還是那位被暗戳戳針對了幾句的烏雅小福晉對五格格的這兩句話都毫無反應。
那位烏雅小福晉心中到底如何作想暫且不提。
但是佟文瑾卻十分想知道，這位在冰冷的史書記載者筆觸之下也顯得分外溫和敏感、脆弱多情的順治爺，究竟是沒能聽出來五格格話中的深意呢，還是他即使聽出來了也只做不知情？
福如心至般，佟文瑾心中一動忍不住側頭悄悄一眼往玄燁的臉上瞟去，卻不想，正對上了玄燁含笑的一雙眼睛。
佟文瑾一怔：“表哥……”
“噓！”話未出口，玄燁卻突然伸出左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另一隻手往絳雪軒外正前方的青石板宮道深處被重疊的樹影掩映的天一門方向指去。
見她的目光也望向那邊並識趣兒地閉口之後，玄燁這才放下半捂在她臉上的手掌，一把牽住佟文瑾的手臂轉身避入了高大的假山石堆之後，後面跟着的十來個太監宮女也一併跟着掩入其中。
佟文瑾明悟：她和玄燁一開始躲在絳雪軒院外甬道轉角處，本是打算待裏面的一場鬧劇收場之後再慢慢出去。可若是叫外人看見了他們避在一旁不主動進去請安的行爲，卻能給扣上個不敬君父的罪名。
佟文瑾有些遺憾，本以爲自己入宮的第一日就能見到那個“寵冠六宮”的傳說中的主角之一順治爺了，不想並沒有這個機會。
院落中大概是五格格又說了幾句什麼討巧兒話，少女嬌俏的話音剛落就又傳出了順治爺一連串兒明亮清朗的笑聲。
這會兒佟文瑾也才終於遠遠地看見了自天一門方向行來的幾個太監的身影，被院外守備的侍衛攔下之後，打前方領頭的那個太監首領上前說了幾句，這才獨自被放行進入了絳雪軒中。
不一會兒，佟文瑾便見到了一個身着石青色常服的青年男子自院落中走出，由於背向假山石堆的原因佟文瑾並看不真切男子的容貌，只見他幾步跨坐上院外停靠的明黃轎輦，一旁陪侍的太監總管模樣的人靜鞭一甩兒，轎輦便穩穩地被大力太監們擡起，身後隨侍的數十位宮僕也都便跟在身後一同離去。
“表哥，那是……”佟文瑾側首看了一眼玄燁輕問道。
“那是汗阿瑪。”玄燁看着順治爺一行人浩浩湯湯遠去的方向不知道在想着什麼，沉思片刻後抿了抿脣，這才說輕聲迴應着佟文瑾，“不知慈寧宮中又發生了何事，想來剛剛的太監就是替那邊傳的消息。”
點了點頭，佟文瑾又回頭看了看身後跟着的十來個太監宮女：“就是不知剛剛我們進來時，可有慢了幾步被人瞧見了身影，我只怕若是被抓住了錯處，會給姑爸爸添堵。”
“哈～沒事的，表妹只管放心。”玄燁見了佟文瑾皺着雙眉一臉糾結的模樣，不由得輕笑出聲，臉上也帶了幾分笑意。
他於佟府小住的那幾日，與佟府中幾位年紀相仿的表親都有交際。
至於佟文瑾……
玄燁眨了眨眼，忍不住發散了思緒。
他出生於宮闈之中，他汗阿瑪膝下本就子嗣不豐，未曾給他添置過多少姊妹，而能生下來平安長大的更是寥寥無幾。
他初見佟文瑾是在她生辰那日，陰沉了數日的北京城難得放晴，普照的晨光清新透徹，明豔不可方物。
襯托着一臉明媚笑容向他看過來的佟文瑾，玄燁只覺得他此生從未見過如此精緻可愛的妹妹。
他知道佟文瑾並不如她初見時表現出來的那般乖巧可親，但玄燁也很喜愛她的狡黠美麗。
大概是他沉默的時間稍稍久了一些，對上佟文瑾略帶疑惑的問詢目光，玄燁輕笑一聲，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頭頂，緩緩向她傳授着後宮之中約定成俗的隱祕。
“宮中的人最愛計較得失，順手落井下石的事情愛做的人不少，可要較真動手卻總得有些能讓她們看得上眼得籌碼。”
“如此小事，只要不被當場點破，並無大礙。”
……
兩人又在假山石堆後略微等了片刻，估摸着剛剛絳雪軒門前來往得太監宮女們都應該散的差不多了，這才緩緩走了出來。
誰知不巧，剛路過絳雪軒院門前的宮道，一個穿着黃粉色宮裝的小女孩身影就從裏面走了出來。
正是五格格。
“啊……見過三哥哥！”想來撞見玄燁她也十分驚訝，待請過安後她的目光又落到了一旁的佟文瑾身上，問道，“這位是……”
“佟氏寧楚格見過五格格，格格吉祥！”雖然對方年紀尚小，可她看過來的時候，佟文瑾還是十分規矩地向她行了一禮。
“原來是佟格格，不必多禮。”五格格果不其然是位極其聰慧之人，聽聞佟文瑾口中“佟氏”二字，又見着一旁的玄燁，不過片刻就反應了過來，連連揮手免了佟文瑾的請安之後，又笑問道，“不知道三哥哥和佟格格是要往哪兒去？佟格格想是初入宮中，若是有需要我也可一同前往，算是略盡地主之誼。”
兩人身份有別又並不熟識，佟文瑾便不接話。
玄燁是素來不喜歡這位五格格的，此刻聞言卻是一挑眉，難得熱絡道：“那正好，我要帶佟格格到養牲處去轉一圈兒，五妹妹可要同去？”
“這……”誰知聽到“養牲處”幾字五格格臉色一變，尷尬地笑了笑，又耐着性子與玄燁寒暄了幾句，便迫不及待地告辭往東六宮方向返回去了。
“這位五格格很怕小動物嗎？”佟文瑾不解，“能進獻到宮中的珍禽異獸應該都已調教好了，五格格如此作態，難道是曾遇見過寵物傷人？”
“那倒不是。”玄燁看着五格格的背影搖了搖頭，這才笑着向佟文瑾解釋道，“恰恰相反，五格格不知爲何，天生受各種異獸親近，但凡所到之處，活物俯首乞憐。”
“只是養牲處中除了漂亮的鳥雀兒與小寵，也還養着不少生性兇猛的獸類與禽鳥，五格格幼時曾親自去養牲處逛過一圈之後，便再也不敢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