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情煩悶,想出來透透風。”孟穗歲強裝鎮定支吾着,反問她道:“深夜你一人在此作甚?”
小亞提起手中的草藥,說是土法子,需得夜裏摘得些沒有露水的草本植物回去熬湯喝,能退溼熱。
孟穗歲從袖中掏出一個布襟來,裏面有着些許銀針,拉起她的手鍼灸道:“這些草藥恐也不能治好,素日熬些白扁豆、綠豆來喝……”
她話都還沒說完,小亞輕哼一聲,“王妃可是富貴人家,這些小玩意兒肯定不會放在眼中,可我們是難民,哪裏能奢求這些個好東西。”
幾針紮下去,她渾身舒暢許多,擡眼看着正捻着銀針的女子,白日都不曾好好打量她一番,要不說能成王妃,那清秀的臉讓人看了只傾羨。
小亞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臉上那道炭黑印記,由衷道:“你可真好看,跟個仙女一樣。”
孟穗歲噗呲一聲笑了出來,扶着她倚靠坐在樹下,自己抱着膝蓋坐下眺望前方看不到頭的小道,喃喃着:“若真是仙女便就好了,說不定一個轉身就到了對面。”
小亞發覺這個王妃平易近人,跟其他的達官貴人不一樣,甚至此刻感覺她並非是個王妃和公主,而是一個平凡人家的女子。
“當王妃也會有不如意的地方嗎?”她側頭仔細瞧着那張愁鬱的臉,聳着鼻子道:“喫喝不愁,穿金戴銀,丫鬟僕從隨時伺候着,整日就是繡繡花彈彈琴,真是神仙日子。”
“各有各的苦難,都有各自羨慕的地方,”孟穗歲把着她的脈如是說着:“你一個女子夜裏須得注意,早點歇息也是良方。”
今夜尋路計劃泡湯,只好和這半路殺出來的女子寒暄幾句後便想原路折返。
還未多走幾步,小亞跑上前來,抿着乾裂的嘴脣道:“王妃若是想家了,可以等到三日後有晉朝守衛過來,說是給我們送衣物,到時可跟隨一道去山崗瞧瞧晉朝。”
她摸着耳朵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這病……謝謝王妃,你,白日我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就一低賤的粗民,鄉親們也是無心之口,莫見怪。”
其實百姓所求並不多,無病無災,能平安喫上飽飯,一家人和和氣氣,這便是國泰民安。
他們深知鬥不過官,更沒有力道去鬥,能逞能的也只有口舌之快,許也是仗着晉北兩朝的地勢纔會有如此膽量放肆。
孟穗歲當然不會與他們計較,當聽到她提及晉朝雙眼放光,立馬來了精神,知曉此處是晉北兩朝共有的邊境,他們算半個晉朝人,沒想到還會有守衛過來瞧他們,這可真是出乎意料。
經此交談一番,此地的百姓和下縣似乎對這個看似柔弱的王妃有了敬意,原以爲只是花拳繡腿敷衍一番,卻沒料皇室女子居然還懂治理一事,這幾日所有人都跟隨着她忙着整頓災後屋子。
孟穗歲也動用李君屹的那套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法子,讓他們自行搭建棲身之所,還吩咐各家在房梁處打造銅掛鉤的食物器皿,其中間爲一倒置鈴形,在鈴狀物中注水,掛鉤上掛着食物,其法可用來驅逐避免蟻患再生。
短短几日,原先轟亂一氣的爛攤子變得井然有序,百姓們也都在爲自己家的事忙碌,連下縣都對孟穗歲讚歎有加,還道她若是男兒,定是朝中好棟樑。
他們還挑選了一個黃道吉日,是夜下着傾盆大雨,正當衆人連夜扯帆布遮蓋圈中牲畜時,馬匪來的猝不及防,甚至都沒有留給他們禦敵準備。
在一片混亂中,馬匪直接將孟穗歲打暈擄到馬背上,還說着朝廷派來的王妃定是值不少錢,說不定都能買好幾個馬隊的猖狂之言,妙芙喊叫着衝上前,結果一腳被踹翻在地。
所有東西化爲烏有,馬匪吹着口哨揮着馬鞭揚長而去,此處又恢復往日般撕心裂肺的吼罵哭喊聲。
孟穗歲後腦勺痛感襲來,腦子裏全是馬匪襲村時的慘烈場面,她拽緊身上之物,豆大的汗頻繁冒出。
“穗歲,醒醒~”
這個聲音好耳熟,語氣溫柔,像是位故人。
“穗歲……”
她緩緩睜開雙眼,模糊的視線中看到一個身影坐在自己牀頭,頭痛欲裂,擡着胳膊想抓住面前的人,那一雙細嫩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孟穗歲聽着這話終於視線清晰過來,坐在她身邊的人正是自己一直放心不下的宋雲兮,她雙眼紅紅,淚眼漣漣,還如同第一次見她那般楚楚可憐之態。
“雲兮?雲兮!是你嗎?”孟穗歲掙扎着身子起來,情緒立馬激動起來,鼻子一酸,眼淚便瞬間落在枕頭上,一直拉着她的手道:“我,我還以爲你……”
宋雲兮拿着枕頭塞在她身後,揉搓着那雙冰涼的手,“我無事,倒是你,怎渾身是傷,還身中蠱毒,莫不是祈王所爲?”
孟穗歲終於忍不住爆發哭聲出來,抱着她的脖子大哭起來,所有的委屈全在此刻一瀉千里,她總是幻想再見宋雲兮的場面是在陰司還是他地,亦或是此生再無見面可能,但如今她安然無恙在自己跟前。
兩人抱頭痛哭一刻鐘後,終於將所有的怨言和遭遇一一道出。
宋雲兮果然是替自己嫁給了韓驍,當時她暈沉滾落在河邊處,一對老夫妻將她帶了回去,歇養了一兩日後原本是想北朝,可半路被熊追趕,就在她以爲要成爲盤中餐時,一支弓箭直穿那隻大熊,可也因另一隻弓箭射中了自己。
等她醒來後便已然在一處軍營,韓驍守在牀邊,起初腦子裏一直想着孟穗歲同她說起的話語,他有過兩任髮妻都被悉數剋死,嚇得她驚魂未定不斷疏遠韓驍。
“我長得真有如此嚇人嗎?”韓驍摸着臉笑着同她說起,手中還捏着她的符,“你既怕我,又爲何要戴着我送去的符?”
宋雲兮和他拉開一段距離躲在角落,“將軍,我,我不是……”
“你好生歇息,等傷好之後再拜天地。”
她受了驚嚇,加之身上有傷,好幾天都昏昏沉沉,清醒過來後想尋韓驍道出實情,可每次他都不在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