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你受傷了?!”長平一聲驚呼,讓剛剛鬆了口氣的衆人,瞬間提起了心,齊刷刷的目光全都往沈冥清身上投去。
下人們找馬的找馬,拉車的拉車。
蘇氏只看了一眼沈冥清背後的那道刀傷,就立馬移開了眼睛,不敢再看,她又心疼又驚慌,那麼長的一道口子,看着就觸目驚心,他長這麼大,什麼時候受過這麼嚴重的傷,她連忙讓他去馬車上躺着。
兩輛馬車本是給女眷乘坐,他佔去一輛,蘇氏她們就要擠在另一輛上,沈冥清嘴裏說着不礙事,背上的鮮血卻把衣袍染紅了一大片。
“都這樣了,你就不要逞強了。”蘇氏急得不行。
循柔拭了拭淚,柔聲道:“表哥就聽姑母的吧,讓大家也好安心。”真的可以了,血都往下滴了。
沈冥清終於點了點頭,蘇氏連忙讓長平把他扶了上去。
眼下的事情完全脫離了計劃,做了那麼久地準備,差一點就能成功,葉錦芸感覺她當時已經摸到了沈冥清的衣袖,正打算張開雙臂抱上去的時候,忽然被一股力道掀翻在地。
一陣天旋地轉,她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噗通一聲趴到了地上,她愣在當場,不確定是不是沈冥清推開了她,當她扭頭去看時,發現沈冥清將循柔抱在懷裏,用背身擋下了那一刀。
葉錦芸攥緊了手,不明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沈冥清居然肯爲這個小表妹擋刀,看來是她小瞧她了。
看到沈冥清登上了馬車,葉錦芸的心頭當即一喜,他受了傷,她正好可以去照顧他。
葉錦芸趕忙說道:“太太,讓奴婢去伺候大少爺吧。”
“去吧,仔細看着點。”葉錦芸本就是蘇氏派過去照顧他的,這會兒沈冥清傷着了,乀嗈罼丗讓葉錦芸去照顧也是合情合理。
“是。”葉錦芸朝馬車走去。
蘇氏帶着三個姑娘坐上了另一輛馬車,循柔看了眼迫不及待往馬車裏鑽的葉錦芸,剛感嘆完表哥豔福不淺,就見葉錦芸從車廂裏退了出來,咬着脣地坐在了車廂外。
循柔收回視線,坐到了沈檀身邊,此刻沈檀正在輕聲安慰沈櫻。
從剛纔起沈櫻就神色怔怔,當時被抓過去,又讓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她一個深閨中的小姑娘哪遇到過這種事,肯定是嚇壞了。
沈檀怎麼勸都不管用,循柔碰了碰沈櫻冰涼的手,“二表姐沒事了,要是有下次,我替你擋着。”
“下次?”沈櫻好歹有了反應,“這種事還有下次?你就會站着說話不腰疼,那麼涼的刀子擱我脖子上,差點就割到我了!”
她捂着脖子,越說越激動。
連蘇氏也安慰了她幾句。
沈櫻的情緒總算是穩定下來了,她靠在沈檀身邊,時不時地瞅瞅循柔。
循柔看見了,就是沒理她。
下馬車時,沈櫻走到循柔身邊問道:“你真願意擋在我前頭啊?”
循柔轉頭看向她,沒想到她會來問這個,眨了下眼道:“當然是哄二表姐的,用刀子割脖子可疼了,我怕疼。”
沈櫻憤怒道:“我就知道你在騙人!”
知道還問,循柔覺得她的要求有點高,她就是個遠房表妹,真能爲她挺身而出,不是菩薩心腸,就是另有所圖。
沈櫻真該向她大哥學學,捨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瞧人家這隨機應變的本事,不服不行。
思及此,循柔微微一嘆,他都負傷了,她能不去探望探望?
是夜,循柔提着一盞琉璃燈,沿着曾經走過的小路往色空院走去。
站在門外停下腳步,她擡手揉了揉眼睛,這才敲響了門。不多時有人來給她開門,似乎對她深夜到訪一點都不感到意外。
循柔看着亮着燈光的屋子,步履輕盈地走了過去。
“表哥。”她在門外喚了她一聲。
“表妹進來吧。”
循柔走進去,看到桌上擺着紗布和藥瓶。
沈冥清穿着中衣,在外面披上了一件長袍,他擡手繫了幾下衣帶,或許是扯到了傷口,不禁皺起眉頭輕嘶了一聲。
循柔連忙跑過去,輕輕地扶住他的手臂,擔憂地問道:“表哥沒事吧?”
他臉色蒼白地搖了搖頭,不用循柔去扶他,“只是扯了一下傷口,沒什麼事。”
“可我瞧着表哥的臉色不太好。”
“休養幾天就好了,表妹坐着,我給你倒茶。”
他起身去拎茶壺,修長如玉的手握着提樑,艱難地往茶杯中倒水,搖搖晃晃地撒出了大半,終於給她倒了杯七八分滿的茶水。
“……”好一副身殘志堅的模樣。
循柔低頭看了看溼了一大片的桌布,再擡頭時,眼中漫上了淚花。
“好端端的,怎麼哭起來了?”他自己傷得嚴重,反而來關心她,他彎下腰,曲起手指給她擦淚,“莫要哭了,眼睛都紅了。”
循柔哭倒在他身上,揪着他的衣袍哭泣道:“都怪我,表哥是爲了我才受傷的,那麼鋒利的刀子,劃在身上一定很疼吧,你還流了那麼多血,現在手腳都不利索了。”
沈冥清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將她攬入懷中,輕輕地撫着她的烏髮,“這點傷不算什麼,只要表妹安然無恙,我就放心了。”
那把刀向她揮去的時候,他也着實是心頭一緊。此刻見她在他的懷裏哭泣,又覺得這一刀捱得值,她哪次哭泣不是爲了她那個阿郎,只有這一次是爲他而流淚。
他不禁想要更多,她的眼淚,她的目光,她的人和心,被這雙澄澈明淨的眼眸注視着,已令人心潮澎湃。
沈冥清捧起她的臉,指腹在她溼滑的臉頰上輕輕摩挲,體內的血液逐漸變得灼熱,他的眸光幽深,掌心也變得滾燙。
“從來沒有人對我這樣好。”循柔在他的掌心蹭了蹭,水漾的眸子瞅着他,“表哥的恩情,我銘記於心。即使以後相隔萬里,我也不會忘記表哥。”
沈冥清淡聲道:“表妹就在眼前,何來相隔萬里之說?”
“沈府雖好,卻不是久居之地,我總要回家的。”循柔垂了垂眼。
他的聲音微冷,“表妹口口聲聲說着恩情,原來也只是嘴上說說,一走了之,什麼恩情也都煙消雲散了。”
他鬆開了手,往後退去,循柔一把拉住他道:“不是的,我是真的想報答表哥,絕非敷衍。”
“哦?那表妹打算如何報答?”他起了點興致。
循柔擦了把淚,也彎起了脣,“表哥一定會滿意的。不瞞你說,我在平州還藏了一個百寶箱,這次出門倉促了些,只拿了一小部分,剩下的那些都還藏着呢。等我回了家,就把剩下的東西給表哥送來。”
沈冥清看了她一會兒,在她的身旁落座,“也好,當你的嫁妝。”
她微微一愣,“嫁妝?”
他轉頭看她,“表妹你也說了,我如今這手腳都不利索了,別的姑娘怕是也不願意嫁了,既然表妹說要報恩,就只好委屈你了。”
“是挺委……”在他幽幽的目光中,循柔牽起脣角,“不太合適吧?”
“怎麼不合適?”他湊近了她,環住她纖細的腰肢,“表妹都被我親過了,還要嫁給誰?”
她爲難地道:“可是,阿郎也親過我啊。”不止你一個哦。
沈冥清的目光陡然銳利,沉着臉道:“親哪兒了?”
循柔想了一會兒,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臉蛋,又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最後落在脣上,“好像還有這兒。”
!!比他親得都全,沈冥清青筋直跳。
循柔捂了捂臉,睜着純澈的眼眸道:“表哥別問了,怪羞人的。”
沈冥清下頜緊繃,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端起茶杯一飲而盡,他什麼都不想問。
“表哥看起來不太高興。”明明是他要問的。
“表妹好眼力。”高興什麼,沒氣死都是好的。
循柔思慮了片刻,瞟了他一眼,輕聲說道:“表哥的心意我已知曉,你容我再想想。”
沈冥清不知道憑她那個異於常人的腦子,再想想能想出什麼來,但他依然嗯了一聲。
夜色已深,循柔要告辭時,沈冥清起身去送她。
“我拿着燈了,自個回去就行。”循柔把手裏的琉璃燈給他看。
沈冥清伸過手去,“把燈給我。”
循柔遞了過去,他提着燈把她送回了繡春館。
她把燈給了他,璀璨的燈光映出她含笑的眉眼,“表哥拿回去吧,夜裏好照明。”
沈冥清看着她走進屋裏,這才轉身離去。
夜裏有些冷了,只有手裏的琉璃燈散發着朦朧的暖光。
他垂眸看了幾眼,不由得牽起了脣角。
沈冥清的傷勢未愈,循柔時不時地去探望他。
這日循柔從園子里路過的時候,忽然碰見了一個年輕男子。
那男子也看到了她,愣了一下,隨即守禮地移開了目光。
循柔走了過去,他不認識她,她卻認識他。她曾接收過小表妹的記憶,又怎麼會認不出她的情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