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國崛起1857 >第九十九節 土地和祖宗都不能放棄
    纔打了半天的仗,陳芝廷覺得彷彿過了很多年一樣,已經不能用度日如年來形容了,簡直是度時如年。

    他雙目血紅,看着狼藉的戰場,心也在滴血。

    倒不是仗打的不好,數一數戰場上躺着的那一地屍體,洋人的絕對多過沙井人的。

    老實說仗能打成現在這個樣子,還多虧了朱敬倫的傳授,朱敬倫教會了他們挖掘戰壕,不是沙井人不會挖溝,只是他們從沒想到用壕溝對抗洋人,如果是他們自己,更願意建造壁壘,這是一個傳統思維定式,就是最喜歡挖溝的湘軍,也主要是用壁壘保護自己。

    可洋人的戰鬥方式跟清軍和太平軍都不一樣,能擋住弓箭的壁壘根本擋不住洋人的炮彈,於是他們在沙井墟外面,一連挖掘了五道壕溝。動員了附近十里八鄉的百姓,男女老幼齊上陣,他們挖掘的壕溝比當初東炮臺的壕溝更深,還根據朱敬倫的建議,用原木進行了加固,甚至建造了一些坑道,用來躲避對方密集的炮擊。

    通過這種方式,沙井鄉勇在洋人艦炮的密集打擊下幾乎毫髮無傷,迎來英軍步兵攻擊的時候,他們戰鬥力毫無損傷。

    洋人的步兵排成密集的隊列向前挺進的時候,如果是以往,他們只能拿命去拼,向對方發起野蠻衝鋒,用人命換取靠近的機會,最後通過貼身肉搏搏殺對方,在廣州的時候,沙井鄉勇就用這種方式多次打退巴夏禮的掃蕩。

    但以前總是傷亡巨大,殺敵寥寥。

    這次藉着壕溝的保護,他們的弓箭都能不斷的射殺洋人。反而是洋人冒着箭羽用命來換取距離了。等到洋人終於衝到壕溝前的時候,鄉勇們早就通過相連的坑道退到後一道壕溝了。

    通過這種方法,以放棄五道壕溝的代價,他們殺傷了英軍四五百人,而自己損失極少。本來按照陳芝廷的瞭解,在損失這麼大之後,洋人就會選擇撤退了,可是這一次洋人的態度竟然極爲堅定,死戰不退,繼續向沙井墟挺進。

    發覺自己失算的陳芝廷命令鄉勇跟洋人在最後一道戰壕中進行了長達一個小時的慘烈廝殺,最終還是敗退了,一戰就損失了三百多號人。

    鄉勇是死不起人的。

    就像湘軍是死不起人的一樣。倒不是這些人死了,撫卹金如何的高。成本完全不是拿金錢來衡量的。曾國藩的湘軍作戰,按照曾國藩自己來說,叫做“結硬寨打呆仗”,總是一步步用堅固的營壘向前推進,極少冒進突擊,更少強攻堅城。後來攻打天京的時候,湘軍不惜圍困天京城長達半年之久。

    因爲湘軍這種宗族武裝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那就是組成往往都是族人,曾國藩手下一個將軍帶領的士兵都是將軍本人招攬來的,都是他們村子裏的青壯,如果讓軍隊冒死攻城,一個團傷亡殆盡損失不算大,但是對那個村子來說,很有可能就是全村的青壯斷根了。

    所以這種絕根式的傷亡,是宗族武裝無法承擔的,成本無法估量,因爲這是道德成本,而不是經濟成本,經濟賬能算得清,道德賬是算不清的。

    現在陳芝廷面對的

    就是這種情況,此次洋人圍攻沙井,他動員了沙井周邊所有的鄉勇,上次在新安城他們已經死過一茬人了,所以這次爲了帶頭,陳氏壓上了所有的青壯,上次新安城戰敗,對家族存續無傷,這次這些青壯每死一個,就有可能意味着一房親屬斷絕香火。

    陳芝廷真的難以忍受這種道德壓力。在最後一道壕溝中拋下了三百人後,命令退到沙井墟的街道之中。幸好這時候洪聖廟後山,朱敬倫留下的大炮響了,給了他們時間,所有人安全撤進了沙井墟。

    可是之後山頭迎來了英軍的艦炮覆蓋,很快就啞火不說,連帶沙井墟也幾乎成了地獄,洪聖廟和天后廟都給摧毀了。

    之後英軍步兵以大炮開道,在沙井墟步步爲營,鄉勇甚至找不到貼身肉搏的機會,最後被逼退出沙井,一路往東撤退。

    他們每退一步,陳芝廷的心中就多流一滴血,每退一步,就有一個村子,就有一片土地被洋人踐踏。可是能眼睜睜看着子弟們爲了這些土地,把血流乾嗎,不能,所以只能一次一次的退後。

    一直退到了崗頭再也不能退了,這裏是陳芝廷的村子,不是他捨不得自己的村子被毀,而是因爲這裏一直都是宗族長房居住之地,長房居住在這裏,是爲了打理祠堂的,陳氏祠堂就在這裏,所以還怎麼退。

    陳家人不能放棄土地,更不能放棄祖宗,一個是他們生存的根本保障,一個是他們心靈的安樂故鄉。

    祠堂裏有祖宗的排位,當然不能放棄,如果放棄了崗頭的祠堂,那麼崗頭後面的新橋的祖墳還能放棄嗎所以這裏就是他們撤退的最後底線。

    帶着逃到這裏不足八百的族人,陳芝廷祭拜了祖先,娶了宋朝理宗皇帝公主的陳夢龍,也是他們這一隻陳氏,駙馬房陳氏來由的祖先,之後帶着殘存的族人決心在這裏血戰,在這裏死去,最後埋在這裏。

    英軍追的很緊,裝備精良,炮火犀利,崗頭村根本擋不住,一座座房子倒塌,一個個子弟戰死,但是每當英國人要靠近祠堂的時候,就有陳氏子弟冒死向他們發起衝鋒,用血肉智取將他們一次一次逼退。

    這一次陳芝廷幾乎動員了整個沙井陳氏的青壯,竈下的,周家村的,渡溪的,塔子前的,後亭的,無論遠近,無論貧富,能來的宗親子弟都來了,也可能都要死了。

    英軍幾乎包圍了駙馬房祠堂,陳芝廷已經在向祖宗告罪,突然他聽到了一聲聲密集的銅鑼聲響,以及遠近陣陣的吶喊聲。

    接着他聽到子弟向他報告說:“曾家人來了。”

    曾家是新橋大族,曾家的祠堂就在新橋,遠親不如近鄰,洋人逼近曾家祠堂,曾家人援手了。

    子弟還報道說:“市橋的來了”

    市橋還在東莞,跟沙井靠的近,這也是一隻陳氏族人。

    很快有人人說:“南山的來了。”

    又有說周家,馬家,李家來援的。

    最後當聽到有人說“夷鬼跑了”,陳芝廷在也忍不住痛哭流涕,嘴裏不斷的唸叨祖宗保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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