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人解散了東印度公司,得到了整個印度的管轄權,朱敬倫相信自己接手滿清朝廷放棄的百年公行和伍家這樣的行商放棄的十三行招牌,一定也能帶給自己一個帝國。
但是來日方長,不是誰都有本錢來攫取這些遺產的,至少在朱敬倫徹底夯實新安之前,而最重要的就是跟英國人達成協議,開放新安和香港之間的貿易。
身負這個重任的方山已經到了香港,沒有遇到什麼困難,香港早就被港英宣佈爲自由gang,方山孤身一人僱了一個漁船,身上又沒有武器,不會遇到什麼麻煩。
找赫德遇到了一些麻煩,因爲此時的赫德着實有些不如意,他是被廣州的清軍釋放回來的,帶回來的是清軍的善意,可當他回到香港的時候,西馬糜各釐和格蘭特倆人帶着額爾金的指示,一心就想着採用武力,根本就不接受清軍的示好。
無法在中英之間穿針引線,赫德的地位就不可能太高,在廣州的時候,他受到巴夏禮器重,那是因爲廣州的洋人太少,而赫德確實展現出了自己的才華,這才得以脫穎而出,可香港這裏的洋人並不少,他本身的身份,不過是廣州海關的一個二等翻譯,他這樣的人,在香港一抓一大把,因此他從廣州帶回來的消息沒有被重視後,就被拋在了一邊,幾乎被人給忘了。
好在方山很擅長找人,費了一番功夫,聯繫上了香港碼頭的地頭蛇,花了一些錢,自然能得到想要的消息,之後派人送了一封信。
赫德的日子過的並不如意,這段時間尤其苦悶,一個人沒有實現自身價值的途徑之時,很可能會以爲自己沒有什麼價值,從而意志消沉。赫德也不例外,他也感到意志消沉,天天躲在港英政府給他安排的職員公寓之中,很少出門。但他也沒有閒着,他找了許多的中國書籍,繼續苦讀,一如當年他在寧波不如意的時候,就是讀書。
一封信從打掃公寓的一箇中年婦人手中交給了他,赫德就着昏黃油燈讀完了這封信,赫德頓時燃起了一股澎湃的熱情來。
還很粗狂的香港碼頭上,水兵啤酒館對面的一家茶館中,赫德見到了他要找的人。
收到信後,赫德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跟來人匆匆溝通了一刻鐘之後,赫德匆匆起身,帶起帽子的同時說“我會想辦法的”,然後讓來人“你等我三天”。
至於爲什麼要等三天,因爲第三天赫德才可以參加一個酒會,他向來不是很熱衷酒會這種交際活動,因爲在酒會上要麼遇到一羣無禮的暴發戶,這會讓他感覺有失身份,要麼遇到地位比他更高的人或者真正的豪門貴族,又往往會被人輕視,這兩種感覺他都不喜歡,所以他就不喜歡參加酒會了。
這次破例參加酒會,因爲這次酒會上會出現一個人,香港目前職位最高的官員額爾金,準確來說,額爾金是在中國的英國人中地位最高的人,他是對華全權代表,甚至可以說,在這裏他就代表英國王室,他就代表維多利亞。
香港開埠已經有快二十年了,但是出現在這裏的西方人,依然以冒險者、暴發戶和逃犯爲主,正經西方紳士都很少,更不用說有貴族了,因此額爾金這樣的貴族二代一般也很少參加酒會,今天是歡迎倫敦畫報的特約畫家一行人,額爾金希望畫家能將他取得的成就,畫成一副油畫,好用來展示他的功績。
在酒會上卻始終沒有得到跟額爾金單獨接觸的機會,額爾金這樣的大員眼中,不會有赫德的存在。赫德知道自己不能在等下去了,他沒有時間。
“和平”
當額爾金從他身邊不經意走過,去找其他人的時候,赫德搶在他耳邊說道。
“什麼”
額爾金停下腳步,疑惑的看着赫德,他對赫德沒什麼印象,但又似乎見過,即便是香港的英國人也不多,他確實不敢確定。
“我說和平,貿易,繁榮”
赫德補充說道。
額爾金有些好奇爲什麼赫德要跟他說這些:“請問您是”
赫德語速很快的說道:“很抱歉。我叫赫德,廣州領事館二等翻譯。我想說的是我們需要和平和貿易。”
額爾金很有風度的笑笑:“這一點我們都知道。”
然後輕輕點頭就要離開。
赫德不想放過這次機會:“我認識他們的官員,我願意去談判。”
額爾金顯然已經失去了耐心,邊走邊說:“赫德先生,關於和平和貿易,我們會有人處理的。”
顯然他對於赫德這樣的小角色並不感冒。
赫德在他身後大聲說道:“請恕我冒昧,我知道這些事情不該我過問,問題是他們來找我了,他們信任我”
額爾金停了下,神色
依然不太愉快,但是卻沒有拒絕:“下午兩點來我辦公室,我給你二十分鐘時間說服我。”
午後的陽光很美,赫德是這麼覺得的,因爲他說服了額爾金,答應派人跟gd官員接觸一下。
赫德爲自己的準備感到驕傲,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的,這段時間他雖然沒有出門,一直在讀書,可是他也沒忘記關心外面的狀況,每天的報紙他是必看的,而且自己也做了一些工作,他每天都從自己可以看到港口的窗戶統計下了進出港口的船隻數量,準確的數據表明進出香港的貨船每天都在減少,貿易量顯著的下降,另外報紙上也用危言聳聽的口氣在訴說中國人不斷離開的情況,中國人如果離開了香港,會讓這裏的洋人陷入困境的。
赫德認爲,正是自己這些詳實有力的數據最終說服了額爾金,讓他參與跟中國官方進行初步接觸。
赫德不知道的是,額爾金是註定要被說服的,額爾金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被別人說服,可惜的是沒有一個合適的人。
他回到香港之後,屢敗之下的軍隊已經難以忍受跟中國人和平相處了,無論是海軍的西馬糜各釐還是陸軍的格蘭特,都強烈要求增派援軍,攻打新安和廣州。他是英國對華全權代表,可不代表他可以不顧政治原則,完全跟軍隊擰着幹,因此一個香港總督既不是合適的人選,也沒有說服軍隊的足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