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國崛起1857 >第三百零九節 一個標杆
    朱敬倫並不是真的以爲這兩國只是來談商業合作的,起碼他不會這麼操作,否則他也就不用親自出面,更不會提前給他們那份通告了。

    他就是有意引導兩國,跟他進行外交談判。

    不先找英國人,不先找法國人,甚至連美國人、俄國人都不先找,而找兩個小國。

    就是因爲軟柿子好捏,從小國身上下手,更容易簽訂一份有利的,或者說更公平的外交條約,這是廣東以自主的身份跟洋人簽訂的第一份外交條約,具有很強大的示範意義,所以才找這兩個小國,也是他們第一個跳了出來,在最合適的時間,向中國派來了外交使團。

    “我們之前的工作有些疏忽,我們建議暫時休會,我們需要進行一下協商。”

    瓦倫堡說道。

    朱敬倫聳聳肩:“我覺得你們的態度非常不誠懇,但我同意休會,可我並不是很有時間,之後的聯絡你可以找我們的外交部長伍崇曜先生。”

    說着,朱敬倫拍了拍一直髮呆的伍崇曜,跟陳芝廷一樣,他也沒想到,他一回來,就被朱敬倫安上了一個外交部長的職銜,職銜不重要,他爹當年還帶着三品頂戴呢,還不是照樣讓林則徐拖了褲子當衆打板子,頂戴也是說摘就給摘了。

    重要的是,朱敬倫給他的任命書上寫着,位比正四品,這可就是實實在在的實職大員,要知道廣州知府也才從四品,也就是說在品級上,他比陳芝廷擔任的那個知府還要高半級。

    至於他爹當年那個三品的頂戴,那就是一個笑話,用來在小民面前充充數的,最大的好處是讓伍秉鑑可以坐轎子,至於真正的地位,別說在從四品的知府面前顯擺了,就是一個縣令伍家都得好生伺候着,東印度公司的記載中,伍秉鑑見到清政府的小吏都會渾身顫抖。

    而這個外交部長,顯然不是他爹那種虛銜,委任狀上明明白白寫着,負責一切對外國交往事務,直接向廣肇羅道臺負責,也就是向朱敬倫負責。wqu

    所以剛剛得到這個委任狀後,伍崇曜整個人都是發虛的,跟做夢一樣。

    但朱敬倫已經起身離開,伍崇曜反應過來的時候,朱敬倫已經走了出去,他有些冒失的追了出去,卻被朱敬倫擋了回來,這又回來向瓦倫堡和克里斯蒂安拱手賠禮,顯然他剛纔失禮了。

    跟伍崇曜不一樣,陳芝廷的世界觀是傳統士大夫的世界觀,自覺高人一等,士農工商,士族是第一。駙馬房那種門第就不用說了,都是宋朝事兒了,但他哥哥陳桂籍可是實實在在的戶部主事,是京官,他陳家也因此名正言順的成了本地望族,鄉紳領袖。

    因此儘管一開始被朱敬倫舉薦擔任廣州知府,他也是興奮異常,可回家後才知道,朱敬倫這段時間在廣東做的事情,在他一個讀書人看來,簡直就是大逆不道,簡直就是亂臣賊子才做的出來的事情,可現在他要接受這個亂臣賊子舉薦的官職嗎

    一想到朱敬倫做出了此等惡事,他就不由扼腕嘆息,他覺得朱敬倫是一個難得的好官,在新安主政一方,做了不少的好事,就憑一個力阻洋人,得保國土不失,那也該永載史冊,至少新安縣誌中會他的一片傳文。

    可現在朱敬倫竟然反叛了,雖然還沒有打出造反的旗號來,可誰都明白,他反是遲早的事情,現在不過相當於一個梟雄,相當於唐代的地方節度使,本朝的三藩。唐朝之後,中央王朝就已經不在允許地方勢力割據了,哪怕是本朝,康熙不也平了三藩嗎。

    所以朱敬倫遲早要麼造反,要麼被朝廷鎮壓,像現在這樣各據一方,是不可能持久的,而且在陳芝廷的觀念中,朱敬倫從一開始就不該這麼做。

    他聽完了完完全全新安本地鄉紳、兵勇的描述,他嘆息一聲,他不認爲朱敬倫是一開始就打算謀反的,他傾向於相信士兵們說的,朱敬倫是被耆齡逼的沒辦法,是爲了保新安鬧餉的縣勇纔不得不上梁山,說到底還是爲了新安子弟。

    他心裏閃過無數念頭,比如自己當知府,是爲朝廷主政,而不是爲朱敬倫效力,自己當廣州知府,要是將來朱敬倫和朝廷決裂,他還能從中勸和等等。

    爲此陳芝廷糾結了好幾天,纔給自己找到了足夠的理由,這才帶着沉重的心思上任。

    相比陳芝廷文人式的造作,伍崇曜就坦蕩多了,他更擔心的是自家的安危,他也知道朱敬倫這是造反,或者是造反前,如果把他伍家捲進去,可就不好玩了,但他的世界觀是商人式的,跟土地鄉紳的不同,大不了他還可以跑啊,這次他周遊列國,那美國就很好。

    所以他不但很快的就接受了這個身份,而且爲之興奮,甚至聽兒子說朱敬倫曾經派

    人去借錢,他家只給了五百兩,他還爲此狠狠的斥責了一下兒子,轉頭就去找朱敬倫,表示願意報效一百萬兩銀子,這點錢真不算錢,他在倫敦的那些棉花,可價值千萬了。

    之後安心的投入工作之中,伍崇曜的工作可不輕鬆,因爲他現在是光桿司令,手下一個人都沒有,朱敬倫給他的命令是,讓他着手組建外交部,這可真爲難他了,他以前雖然也給官府做外交,但實際上的西方外交準則並不精通,所精通的,不過是把中國的人情世故和西方人的生活習慣結合起來,完全是自己摸索的。

    但是他的心態很開放,他自己花錢,請了一個私人顧問,澳門葡萄牙政府的一個官員,剩下的人員,他在赫德的海關裏挖來了兩個小商人出身的香山人,外交部現在就這三個人,顧問不能算,那是他私人請的,拿着高薪,卻是他自己出的,相當於縣令身邊的狗頭師爺,另外他還要學習,學習西方的外交準則,專業術語和外交規範,這些師爺都能教,因爲師爺就是幹這個的,葡萄牙派到東方的代表,如果不懂外交那就是來鍍金和旅遊的貴族,這個塞維利亞平民出身的師爺顯然不是那兩種人。

    學習歸學習,工作也不能落下,目前的當務之急,就是跟丹麥和瑞典人的談判。

    每次都是他單獨出面跟人談判,但是回頭就將情況彙總報給朱敬倫,然後請朱敬倫指示,他還沒學會自己做主,而朱敬倫表現出來的關心,每天都會詢問進展,也讓他不敢自己做主。

    “瑞典人希望能夠將他們的鐵礦、鋼鐵製品和機械製品的關稅降低到5以下”

    朱敬倫看到瑞典人提出的要求後詢問。

    伍崇曜覺得自己現在也算個明白人了,很有自信的回答道:“下官打聽過了,西洋各國可都沒這個稅率,我向他們提出要加到30。”

    朱敬倫笑道:“你倒是有心,連西洋的稅率都打聽過,那你告訴我外交的核心是什麼”

    伍崇曜真的不想回答,因爲這答案太難以啓齒:“利益。”

    朱敬倫見他說的小聲,自己大聲道:“沒錯,利益,大大方方說出來,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他就是爲了利益但問題是,這個利益問題,很多人都看不明白。你覺得提高關稅,就等於獲得了利益”

    伍崇曜道:“提高關稅的話,能徵收更多的稅銀,還能保護本國產業。”

    好吧,這些話都是他的師爺教給他的。

    朱敬倫嘆道:“可是我們廣東有個屁的鋼鐵產業,佛山那些打鐵的需要保護嗎”

    伍崇曜不知道說什麼了,他現在也就學到這些皮毛。

    朱敬倫道:“外交自然是以利益爲核心的,但得分清什麼是我們的利益。目前我們的鋼鐵產業連有都沒有,勉強算的話,軍械所的鍊鐵爐是。不成規模,不成氣候的東西,二十年內都看不到保護的需求。你不應該跟他們針對稅率問題喋喋不休,你該反向他們提出我們的要求。”

    “我們的要求”

    伍崇曜一愣,從來都是洋人來中國,說我要這我要那的,讓中國人管洋人說我要什麼,伍崇曜聽這話瞬間就臉紅了。

    “我們的利益在哪裏就在你家的生意裏頭,是生絲、絲綢,是茶葉”

    朱敬倫鏗鏘有力的說道。

    伍崇曜有些激動,他從小就跟洋人打交道,那時候還沒有五口通商呢,洋人官員總說什麼本國商人的利益云云,他們身爲商人,都覺得洋人的官府太多管閒事,商人的事情,幹官方屁事啊,這次出使了一趟列國,他發現別人根本就是商人的國家。

    朱敬倫竟然也要保護他們商賈的利益了,階層觀念讓他深有觸動。

    “您的意思是”

    但他還不敢做主,小心的詢問道,怕領會錯了朱敬倫的意思。

    朱敬倫果斷道:“既然他們很看重這個鐵礦和鋼鐵,那就允了他們。不過別那麼小家子氣,也別5的稅率了,直接免稅,零關稅。”

    伍崇曜不由驚歎:“那咱從哪裏收錢啊”

    朱敬倫嘆道:“這不是錢的問題,他們是我們以後外交的標杆,得通過這次立起來。”

    沒錯朱敬倫即是要立一座很漂亮的標杆,讓西方人看到廣東政府也是懂外交的,懂得用嚴格的條約保護自己的利益,以後談判別再矇事了。

    不過怕伍崇曜不明白,朱敬倫還是補充了一句:“記住外交是對等的,就跟做生意一樣,討價還價,公平買賣。我們免他鋼鐵和鐵礦的關稅,他們就得免我們的茶葉和絲綢的關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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