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國崛起1857 >第三百九十四節 壓力重重的宰相
    陳芝廷帶着龍元喜和伍崇曜坐在朱敬倫的書房裏,這裏是過去的廣州巡撫衙門,朱敬倫的皇宮定在兩廣總督府,但是那座府邸英法聯軍攻打廣州的時候就炸燬了,現在已經找人清理廢墟,但要住進去還得好一陣子,所以朱敬倫這個皇帝顯得有些寒酸。

    陳芝廷有些拘謹,儘管他跟朱敬倫已經很熟悉了,在朱敬倫經營新安的時候,他就跟隨朱敬倫了,可是過去的陳芝廷更是以一個鄉紳,一個舉人,一個手下的身份跟着朱敬倫的,但現在他是以一個宰相的身份面對一個皇帝,這種新的身份,哪怕過去了半年天氣,他依然還無法做到從容。

    不從容,是因爲他始終覺得自己做的不夠好,他始終覺得自己不合格。

    他爬升的速度太快了,這跟朱敬倫手下實在是沒有人才儲備,纔不得不不斷的破格提拔官員有關,感情上陳芝廷是感激朱敬倫的,這是知遇之恩,對於一個文人,恩莫大於此,可正因爲這樣,他就更是不安,朱敬倫恢復宰相制度,還讓他當宰相,這是將國家託付給他,可是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做的不好。

    陳芝廷缺乏經驗,他自己都明白,他最大的執政經驗,就是跟隨朱敬倫經營新安的時候,可那時候他職位是縣丞,雖然朱敬倫放開手讓他管縣政,他的經驗充其量也就是一個縣令,

    即便是這個縣令,他當初主要扮演的,還是一個拖後腿的。

    朱敬倫想盡辦法在洋人、廣東文官集團和當地鄉紳幾大勢力之間玩平衡,纔在新安建立了一些重要的基業,比如修建了兵工廠,組建了數量龐大的鄉勇。但當時陳芝廷對這些基業並沒有太重視,因爲當時他也沒想到朱敬倫後來會當皇帝,當朱敬倫招募洋人建軍械所的時候,他就很不滿意,多次勸阻,當朱敬倫在新安修建交易所的時候,修建港口的時候,他都以一個鄉紳的觀念表示反對過。

    現在看來,那些東西是朱敬倫最大的資本,軍械所是兵工廠的掩護名字,因爲軍械所,朱敬倫的軍隊中擁有了精良的洋槍洋炮,交易所則是朱敬倫的錢袋子,有了交易所,朱敬倫才吸引到大批商人來交易,收到了大批的稅收,建港口同樣是這個道理,但當時的陳芝廷,全都表示了反對。

    此時的陳芝廷,跟過去的位置不同了,看問題的角度也不同了,而且周遊列國,讓他思想潛移默化發生了改變,這個改變不是當時就形成的,而是在回國後不斷的思考西方國家的各種事務慢慢轉變的。

    尤其是現在當了宰相,他的心胸跟過去的書生、舉人完全不同了,過去他就是看不慣洋人,他就是不想看到蠻夷,恨屋及烏,所有跟洋人沾邊的東西,他都不喜歡,哪怕當時在洋人的國家出使,他也不睜眼瞧那些洋人洋洋自得的大學和博物館。

    可現在慢慢回想起來,洋人的很多東西還是讓很很震撼的,高聳入雲的教堂,轟鳴奔跑的火車都讓他覺得驚奇,而最讓他感到恐慌的是,普魯士那樣的國家,竟然能做到人人都有書讀,不管讀的是什麼書,人人識字這是很可怕的,中國是一個尊師重教的國家,以一個讀書人的心態來看,這種讓人人有書讀的景象,實在是太刺激他了。

    所以時間越久,陳芝廷就越是不盲目的反對洋人,從內心深處接受了洋人也是有可取之處的這個現實。所以他現在不但不反對跟洋人做生意,甚至巴不得更多洋人來做買賣,然後納稅呢。

    現在他最頭疼的就是錢,財政緊缺正是他自認爲自己這個宰相當的不夠格的最大原因,朱敬倫以登基爲由,免除了福健、廣東和廣西三省今年的賦稅,這是一筆千萬級別的收入,不向農民收這筆錢,那就要從商人手裏彌補。

    因此陳芝廷很支持商人去做生意,但商人擴大生意是有限的,去年廣東收入商稅超過了千萬,今年加上了福健和廣西,肯定會增長不少,但是絕對不會超過兩千萬。而需要的開銷實在太大。

    真是不當家不知道鹽米貴,他當了這個宰相後,還沒有感覺到身居高位的尊崇,反倒是被來自各地的一份份財政預算弄得灰頭土臉,各地都是要錢的,今時不同往日,過去清廷的地方管理,是地方先截留,現在則是統一的稅務部門收上來放入戶部,地方開銷必須按照統一的格式進行申請。

    因爲歷年的戰爭,各地都有大把的政務荒廢,現在新朝新立,大多都是新官上任,或者老官留人,但所有人都想在這個新朝有所作爲,因此都急於表現自己的能力,獲取自己的政治資本,給新朝帶來了一股新氣象。

    這新氣象固然可喜,可都是要花錢的,南海縣、順德縣說他們的桑田圩堤需要維護,申請撥銀十萬兩,英德說他們的城牆打破了得修,番禺縣說廣州城許多房子被燒,需要重建,瓊州府還說他們哪裏今年遭災了,有災民需要救濟。

    林林總總各地報上來的預算高達三千萬兩,勒令戶部嚴格合適之後,依然得支出兩千萬兩左右,而國庫不但空空如洗,反而還欠着五千萬兩的虧空,這筆錢是用發債券的新辦法籌集的,儘管是新辦法,但也是要還的。

    非還不可。

    因爲陳芝廷清楚,這筆國債最大的持有人是廣府銀行,而廣府銀行最大的股東,正是朱敬倫本人。所以說,這筆錢是欠皇帝的,欠皇帝的錢不能不還,不僅僅是因爲皇帝的權威,更是因爲朱敬倫的態度。

    因爲廣府銀行是朱敬倫開的,儘管裏面還有四大行商的股份,但陳芝廷依然將這個銀行堪稱是大明朝的內庫,是皇帝的私人金庫。按照清朝的舊規矩,儘管內庫和官庫是分開的,但天下都是皇帝的,所以分的並沒有那麼細,乾隆時期內庫有錢的時候,乾隆也是大把的將內庫的錢用來填補官庫。

    所以陳芝廷不是沒打過這個主意,他不止一次暗示過朱敬倫,希望能抹平這筆債務,他覺得只要皇帝都不要這筆債了,相信伍家、潘家這樣的商人,還不敢要官府還錢,那麼那龐大的債務就等於抹平了。

    陳芝廷不懂也不在乎債務信用,國家信用問題,但朱敬倫可是很在乎的,他很明確的表示,公私分明,這筆錢國庫必須按期償還。

    按期償還,這就要了陳芝廷的命了,儘管這筆債務的利息不高,遠沒有錢莊動輒一分以上的利息,只有三釐的低息,可基數太龐大了,每年光是利息就要一百多萬,加上到期的本金,明年光是本金加利息,陳芝廷就要償付五百萬兩,這讓他從哪裏找去。

    幸好大明打了一場勝仗,清廷這個冤大頭賠了幾千萬兩銀子,儘管不是一次到賬,可是分期用來償還債務本息到時夠了,可是各地的收支依然不平衡,陳芝廷繼續借款的話,債務只會越滾越大,這筆債何時是個頭啊。

    除了錢的問題,還有大把的事情讓陳芝廷煩心呢。

    朱敬倫讓他當宰相,對他很放心,目前爲止,幾乎是將朝政完全託付給他了,沒有明清兩朝的三日一朝,皇帝從不直接指使大臣,所有的公文都要由他彙總,他覺得重要的,纔會請示皇帝,硬性的限制很少,比如撥款一百萬兩以上的,才需要皇帝直接批准,另外就是兵部目前由皇帝直接指揮,兵部尚書只是禮節性的對陳芝廷負責,而兵部的重要文件,都是直接送交中書省的。

    朱敬倫如此重用他,更讓陳芝廷壓力大,生怕辦錯了事有負君恩,他幾乎是事必躬親,每天光是閱覽各地送來的日常公文,就花去了他大半的時間,如果僅僅是累也還罷了,還有很多事情讓他無所適從,比如今天遇到的英國總督的照會問題。

    羅便臣強烈要求大明軍隊立刻撤出澳門,否則一切後果由大明政府負責,英國人已經打過兩次廣州了,如果在自己任上,將英國第三次引到廣州來,陳芝廷的官做不做不重要,關鍵是他覺得太對不起皇帝的知遇之恩了。

    這件事他不知道如何決斷,所以他帶人來找朱敬倫,但同時他覺得還是自己領導無方,他內心愧疚,所以他一言不發,十分拘謹的坐着聽朱敬倫的指示。

    朱敬倫看到陳芝廷的狀態,這已經不是短時間了,自從上任之後,陳芝廷的狀態都不太對,也是,讓一個習慣了下跪磕頭的政治制度下的官員,突然放在獨當一面的宰相位置上,換任何一個人也會無所適從的。

    乾隆、嘉慶、道光三朝名臣曹振鏞一路做到了太子太師、太傅,畫像進入了紫光閣,可當別人問他爲官之道的時候,他說出了晚清官場一句明言:多磕頭少說話。

    晚清政治文化已經到了唯唯諾諾,小心謹慎的程度,文官們早就習慣了不負責任,有事上報就事不關己,可突然要他們負責,陳芝廷難免不習慣。

    摸清情況的朱敬倫並沒有給陳芝廷施壓,反而是柔聲細語的仔細解釋自己的意圖,但是有些話,即便聲音再小,也顯得振聾發聵。

    因爲朱敬倫說:“我打算趁此機會收回澳門,然後找機會收回香港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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