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長安與小皇帝走在長長的宮道上,奴才在前提着宮燈,身後跟着長長的儀仗。
“皇姐真的是想放了二皇兄嗎?”百里元嘉低聲問。
昨天夜裏,母后來了他寢殿,說了好多話,無外乎是關於定王之事。
用李青蘭的原話來說,定王畢竟是皇家子弟,一個大皇子已經讓百里長安揹負了弒兄的罵名,若是再殺定王,這一身的污名怕是再也洗不乾淨了。
旁的也就罷了,偏李青蘭抓住了小皇帝的心裏,他怎麼忍心讓自己最敬愛的皇姐,再背上這樣的罵名?
“是誰與嘉兒說了什麼?”百里長安笑問。
百里元嘉垂着眼簾,神情有些猶豫。
“嘉兒!”百里長安蹲下來,仰頭望着他,“不管別人說什麼,嘉兒自己的心裏,要有一杆秤,不能被別人左右。尋常人閉一閉眼,只是天黑與天亮區別,可帝王若是蒙上了眼睛,定會血流成河,生靈塗炭。”
百里元嘉陡然揚眸,“皇姐,朕不是……”
“嘉兒。”百里長安握住他的手,眉眼含笑,微光中仍是那樣的溫和從容,“你不必跟我解釋,皇姐永遠都是相信你的。別人興許帶着旁的心思,但是嘉兒,是真的關心皇姐。”
百里元嘉連連點頭,“嗯。”
“皇姐知道該怎麼做,嘉兒別擔心。”她站起身來,重新牽起了小皇帝的手,“到了朝堂上,切莫因爲朝臣的三言兩語,就生了怒意,必須得靜觀其變,身爲帝王……忍耐是必須的。”
百里元嘉衝她笑,“這些話,羅太傅都說過,朕一直記着呢!太傅還說,朝堂上的東西不能只用眼睛看,不能只用耳朵聽,還得用心好好想,看這些老油條們說的是正話還是反話?”
“嘉兒真聰明。”百里長安欣慰的笑着,“那就好好聽着、看着,仔細想着!”
姐弟二人上了朝,百里長安是主場,百里元嘉當聽衆。
關於定王之事,衆說紛紜。
沈唯卿站在那裏,聽着衆人聒噪,一個兩個的都想着要釋了定王,轉頭瞧着坐在鳳椅上的百里長安,心裏倒是分外踏實。
上朝之前,公主府的人就跟他打過招呼了,讓他什麼都別說,什麼都別做,只管看着便是。
於是乎,沈唯卿就成了旁觀者,瞧着一副副虛僞的嘴臉,他極是嫌惡的別開頭,卻無意間與對面的赫連應打了個照面。
沈唯卿:晦氣!
“皇上!”赫連應行禮,“定王是犬子擒拿回朝,臣說句不偏不倚的公道話,雖定王有過在先,但終究也是情有可原。”
說這話的時候,他擡眸瞧着百里長安。
所謂的情有可原,自然是指她牝雞司晨。
百里元嘉緊了緊袖中手,但沒有多說,仍是繃直了脊背,老老實實的坐着。
“皇上?”赫連應又道,“先帝諸子,凋零至此,若先帝在天有靈,必定也是痛心疾首。臣以爲,定王雖然有罪,但先帝在世,亦是頗有功業,算是功過相抵。”
“豎子無狀,豈知緣由?”赫連應冷哼,“當年老夫征戰沙場的時候,你還在玩泥巴,又怎麼知道先帝對諸子的愛護之情。先帝疼愛定王,這也是衆人有目共睹之事,難不成本國公還能造謠不成?若沈大人不信,不若夜深人靜的時候,下去問問你爹。”
沈唯卿不得不感慨,這老匹夫的嘴巴真毒,媳婦身上使不出勁兒來,就往外使,一肚子的氣全都撒在外頭。
“國公爺好似什麼都知道,連先帝怎麼想的,都摸得門兒清,莫不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先帝給託的夢?國公爺真是忠臣良將,三句不離先帝,怎麼不見你當初爲先帝去守陵呢?”沈唯卿低笑兩聲。
冷嘲熱諷,誰不會?
“放肆!”赫連應大怒。
一旁的羅盛趕緊摁着人,“息怒息怒,國公爺息怒,跟個晚輩計較什麼呢?您得先帝重用,掛念先帝也是理所當然,沈大人不知內情,年歲尚輕,哪兒能懂得這些?”
“哼!”赫連應拂袖,徐徐別過身,懶得多看沈唯卿一眼。
羅盛鬆了口氣,轉頭看了看丞相謝晦吾。
這局面有點瘮人。
羅盛:好歹是丞相,說兩句吧?
謝晦吾:說什麼?
羅盛:……
謝晦吾繃直了脊背,懷裏抱着玉圭,假裝自己是金殿內的盤龍柱。
“衆愛卿以爲呢?”百里長安開口。
方纔還議論紛紛的衆人,此番驟然安靜下來。
金鑾殿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百里長安銳利的眸子,快速從衆人的面上掠過,一個個垂眉順目,畢恭畢敬的躬身行禮,瞧着還真是和順得很。
不知道的,以爲她是衆心所向。
看明白了,才懂什麼叫暗潮涌動。
魑魅魍魎,盡在眼前。
“都是與國公爺一樣的心思?”百里長安徐徐起身,華貴的錦衣逶迤在地,她高居在上,睥睨着底下衆人。
只要她的人不站出來,沈唯卿不站出來,中立的依舊中立,力保定王的一派自然會勝出。
“怎麼,都不說話?”百里長安負手而立,故作無奈的嘆口氣,“可見,這定王頗得人心,本公主與皇上,自也不好拂了大家的意。心之所向,不可逆之!”
赫連應眉心微凝,徐徐擡眸望着百里長安。
這就,鬆口了?
難道是……
赫連應目色微恙的望着謝晦吾,一臉的了悟之色。
“定王之罪,交由刑部定論,依着諸位愛卿的意思,留其性命。”百里長安沉着臉,彷彿極爲不悅,但又極力隱忍,“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饒,這點……諸位愛卿沒有異議吧?”
音落,衆人撲通撲通跪地,齊聲高呼,“長公主英明,皇上萬歲萬萬歲,長公主千歲千千歲。”
百里長安裹了裹後槽牙,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