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這是什麼眼神?”陳濯還是那副笑嘻嘻的神色,“莫不是又以爲,卑職這是在開玩笑吧?赫連副使不信,您也不信?”
祁越斂眸,低頭笑了一下,“倒不是,只是覺得陳副使說話很有趣。”
“有趣?”陳濯點點頭,“這話倒是與長公主說的一樣。”
祁越瞧着他,“時辰不早了,再去歇會吧!明日翻山越嶺的,再接下來便是水路,得做好十全的準備,若有閃失,你我都承擔不起。”
“是!”陳濯躬身揖禮,轉身就走。
瞧着陳濯離去的背影,祁越隱約便明白了些許,百里長安幼時甚少離開金陵城,只在忠勇侯府覆滅之後,時常擔了先帝之令,出城辦差。
至於辦的什麼差事,倒是沒多少人知道……彼時還有流言蜚語,說是先帝這般器重弋陽公主,隱約有立其爲皇太女的意思。
“下獄?”祁越琢磨着,良久之後,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長鳴州,苟城,陳家?
那可是個了不得的家族,可後來卻悄無聲息,銷聲匿跡,只是因爲先帝答應了,絕不叨擾,聽說當年先帝中毒,太醫束手無策,還是陳家夫人以命換命,纔有了先帝餘下的十數年。
可自那以後,陳家便從金陵城消失了……
據說,陳家夫妻恩愛兩不疑,因爲中年喪妻,心灰意冷,不要任何賞賜,也要帶着兒子歸鄉,帝王下令,不許任何人去叨擾陳家。
“如果真的是陳絕的兒子,那倒是……是該天不怕地不怕的。”祁越回過神來,目色沉沉的望着陳濯離去的方向。
陳家有功於社稷,有恩於皇家,的確有恣意的資本,懟國公府亦是名正言順。
不過,陳濯說的那些事,祁越不知真假。
父親在世的時候,提過陳家,但只說陳家那老頭脾氣古怪,性子固執,幼時爲先帝伴讀,這輩子沒少跟先帝擡槓,兩人比親兄弟還親,是過命的交情。
最是無情帝王家,能讓先帝交付脊背之人,定然是個正直而忠心之輩,所以祁越對於陳濯,亦放下了心頭巨石。
有其父必有其子,老子什麼樣,這兒子……估計也是這德行,看他懟赫連琦,便可論證。
晨光熹微,金色的光芒灑滿天地間。
陳濯已經準備妥當,精神抖擻的翻身上馬,瞧了一眼鑽進馬車的赫連琦,眉心微微擰起,有片刻的愣神。
“怎麼了?”祁越問。
陳濯回眸,“大人,你有沒有覺得赫連副使這幾日都有點怪異?”
“安靜?”祁越自然有所察覺。
陳濯點頭,“我這兩封書信,應該也沒這麼大的震懾力吧?瞧着他那老實巴交的模樣,就差把腦袋縮進龜殼裏了。”
聞言,祁越扶着車軲轆的手,微微收緊,“我去看看。”
“欸!”陳濯一怔,“討罵?他本就瞧您不順眼,您還過去?還是讓卑職去看看吧!”
陳濯:“……”
這倒是。
比起陳濯,赫連琦更牴觸祁越,所以讓祁越出馬是正確的選擇。
可奇怪的是,這一次的赫連琦竟然沒多大的反應,睜眼瞧了二人,鼻間一聲低哼,“怎麼,兩位這是要與我同車而行?不好意思,我不喜歡。”
陳濯轉頭望着祁越:我說不對吧?
祁越心頭微恙:確實!
“赫連公子沒什麼事吧?”祁越開口。
赫連琦冷笑,“你是巴不得我死呀?”
“不敢!”祁越斂眸。
陳濯上下仔細的兩者赫連琦,轉而笑道,“赫連副使若是覺得煩悶,可策馬同行。”
“我的事,輪不到你們置喙,滾出去。”赫連琦斜靠在榻上,一臉的不屑一顧。
瞧着這般模樣,祁越和陳濯退出了馬車。
稍瞬,隊伍啓程。
馬車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陳濯棄馬乘車,“瞧見了吧?我就說,不對勁,不對頭吧?”
“嗯!”祁越點點頭,然後悶聲不響。
的確不對頭。
赫連琦是什麼人?
國公府的嫡長子,邊關磨礪出的莽撞之人,素來憑性子做事,什麼時候學會隱忍至此?哪怕是有吳城之事在前,可也不至於一下子改了性子。
“見着你,不吼不叫,連毛都不立了。”陳濯搖頭,“問題大了!”
祁越想的是,這種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思來想去,隱約有個大概的方向,卻沒有確切的答案。
“陳副使?”祁越開口。
陳濯瞧了他,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我知道大人的意思,您放心。”
“有你這句話,我沒什麼可不放心的。”祁越報之一笑。
陳濯掀開車窗,往外瞧了一眼,確定外面沒什麼動靜,這才快速鑽出了馬車,翻身上馬,策馬隨行。
等着車隊停下來休息的時候,陳濯暫時離開了一下。
隨扈在邊上候着,主僕二人仔細的立在林中。
“繞道回去,然後原路跟隨,大概是當初半山腰的時候,這位赫連公子出了點事,你們仔細找一找,應該會有蛛絲馬跡可尋。”陳濯低聲吩咐。
隨扈行禮,“卑職明白。”
“另外,叮囑那邊看好赫連琦,這小子有問題,斷然不能再大意了。”陳濯懷中抱劍,面色略顯凝重,“消息要儘快彙報長公主,免得瞞出大禍來。”
到時候百里長安措手不及,那可就糟了……
“是!”
陳濯左右顧看,“去辦吧!”
“是!”
待人走後,陳濯背倚着樹幹,幽幽的吐出一口氣,人心之惡難以預料,應付起來委實累人,也不知道那位公主殿下,是怎麼有勇氣,一腔孤勇的面對這些、看不見的血雨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