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爲何,紀粱只覺得一股寒意陡然從脊背竄起,登時打了個寒顫,下意識的站直了身子。
這人的眼神很可怕,是那種極爲陰森的寒涼,彷彿午夜的風,不經意的撫過你的脊背,讓人不寒而慄。
“你、你……”紀粱忽然啞然失語,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百里長安瞧着手中的麪人,“你喜歡這個?”
紀粱沒吭聲。
“我嚇着你了?別怕,我有影子的。”百里長安幽幽輕笑,“你看,影子不是在腳下嗎?”
紀粱當下低頭,瞧見了百里長安腳下的影子,登時愣了愣,隱約覺得,自己好似被她牽着鼻子走了,“瞧着面生。”
“我是被大水衝來的。”百里長安嗓音暗啞,“你信不信?”
紀粱旋即搖頭,“不信。”
“相見就是緣分,這個送你?”百里長安將手中的麪人遞過去,“孔雀未開屏,到底是差了點鮮活之色。”
她做的是個孔雀,色澤極爲鮮豔,可惜孔雀就是孔雀,永遠都成不了鳳凰。
“你在巴結我?”紀粱毫不客氣的接過。
百里長安低低的笑着,湊近了紀粱的耳畔,不知道說了什麼,竟惹得這位混世魔王,忽然就愣在了原地。
下一刻,紀粱轉身就跑。
瞧着紀粱飛奔而去的背影,呂傑駭然僵在當場,“他、他怎麼跑了?”
“這不是很正常嗎?小孩子,總有點脾氣。”祁越上前,“你的麪人丟了。”
百里長安將銀子擱在攤子上,瞧了一眼面色發白的小販,“銀子放這兒了,趕緊收拾收拾撤了吧,今日就別做生意了。”
“是是是!”商販回過神來,趕緊收拾東西。
呂傑不解,“東家,你跟他說了什麼?他嚇成這樣?”
“真是讓人頭疼。”百里長安轉身離開,“孩子這麼好騙,陌生人的話也敢相信?”
呂傑:“……”
怎麼覺得這話,有點指桑罵槐呢?
“你戳他軟肋?”祁越還是瞭解百里長安的,知道她定是耍了手段。
百里長安慢條斯理的捋着袖子,瞧了一眼不遠處的算命攤子,兀自沉吟,“我只是告訴他,讓他趕緊回家跟他母親說一聲,外面那位有了身孕,紀夫人的位置要保不住了!”
“怎麼會這樣?”呂傑愕然。
她回頭望着呂傑,“是呀?尋常人家的孩子,會生氣會爭辯,可他呀,卻連爭辯一句都沒有,說明這孩子,是個不得父母疼愛的小可憐,只想得父母的注目,不惜一切。”
呂傑:“……”
祁越眉心微蹙,“他只是個孩子。”
“我又沒殺人放火,孩子又怎麼了?”百里長安輕嗤,滿臉鄙夷,“孩子不會殺人放火,不會橫行鄉里,不會欺負老弱婦孺?世上只分善惡,不論年紀。”
祁越頓了頓,沒有說話。
“有道理。”呂傑點頭表示認可,“可是,若他回去之後發現你騙他,會如何?”
“揍你。”
“那不就得了。”
“……”
須臾,百里長安已經走到了算命攤子跟前,仔細瞧着他身後的招牌,勾脣笑得邪邪的,“我忽然有個極爲有趣的想法。”
“不許冒險。”祁越果斷拒絕。
百里長安瞥他一眼,“進了這南兆九州,不冒險也難,何況你不是已經傳書了嗎?想必這會也快到了,他們……會很快的!”
“我來!”祁越知道她想幹什麼。
百里長安搖頭,“你像討債的,不像算命先生。”
語罷,她意味深長的望着算面的老先生。
“公子可要算卦?”老者問。
百里長安上下打量着他,“會測字嗎?”
“請!”老者將筆桿子遞給她。
百里長安筆力虯勁,只一個“安”字便寫得鏗鏘有力,“測吧!”
“安?”老者撫着長鬚,瞧了瞧手中的字,又看了看眼前的人,幽幽的輕嘆一聲,“公子可否寫您的生辰八字?”
百里長安不以爲意,她只是想知道,尋常算命先生都是怎麼營生的,免得到時候自己露餡,提筆便寫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這……”老者掐指算了算,忽然滿臉爲難的打量着眼前人。
百里長安別開頭嗤笑,“有話就說,這般吞吞吐吐的作甚?”
“如此,那老夫可就直言了,公子就當是笑話聽,可信可不信。”老者捻起筆桿子,將“安”字分拆成上下兩部分,口中唸唸有詞,“看似有家卻無家,底下有女獨自撐。命中富貴萬人羨,不捨執念難善終!”
羽睫陡然揚起,百里長安的裹了裹後槽牙。
“胡說八道什麼?”祁越上前,“什麼難善終?”
老者趕緊道歉,“老夫只是按照這字,再瞧公子的面相,還有您周身氣質,纔有此推斷,此前就說了,可信可不信。”
“你……”祁越還想說點什麼,卻被百里長安攔住。
她什麼沒聽過,更難聽的話都爛熟於心,這點咒怕什麼?
“就只是這些?”百里長安問。
老者問,“是否可以摸一摸您的手骨?”
祁越的眉心皺得生緊,若不是街頭人多,他真的想砸了這個算命攤子,說的什麼狗屁東西?這般詛咒之言,委實不堪入耳!
他呀,很少有動怒的時候,這次例外。
“好!”百里長安伸出右手。
老者眉心緊皺,仔細的摸着百里長安的手骨,瞧着她的掌紋,左右翻看,最後面色發白的看着她,只道了一句,“萬般皆執,放下即可。”
“你不去當和尚、當道士,做那清修之人,着實可惜。”百里長安收回手,將銀錢放下,“看得這般通透,不還是蠅營狗苟,爲碎銀幾兩?”
語罷,她轉身離開。
老者瞧着她離去的背影,抖着手拾起了案頭的銀錢,猶豫了半晌,匆匆忙忙的收拾攤子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