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也未必沒有注意,只是有些事情,不該他們管的,哪怕是瞧見了也只能當個睜眼瞎,何況救火的都是百里長安的人。
濃煙滾滾,快速從門縫裏,天窗處涌入。
刑房內,所有人都在咳嗽。
林煌是被煙燻醒的,轉頭望着掙扎的林清軒,虛弱的喊了聲,“爹……”
“廢物。”林清軒急了,“要不是你成事不足,何至於落得如此下場?但凡思慮周全,死的必定是百里長安。”
林煌不吭聲,父母之愛,有時候也是自私的,看心情的,以前他不管做了什麼,父親多少還是偏愛的,可現在生死關頭,所謂的父親見着自己渾身血淋淋的,連句安慰都沒了。
只有責怪,唯有責怪。
“你們也都別愣着了!”林清軒徹底的慌了神,“百里長安是要燒死我們。”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開始掙扎,這要是真的燒死在這裏,那得多冤?
當然,大火起,多半是薰死的。
好在刑房這地方,密封特別好,畢竟要隔音,所以濃煙從天窗涌入居多,但天窗較高,是以涌入得濃煙還沒那麼多。
衆人可視度不減,能清晰的看到那煙霧的涌入,這個時候不掙扎,想必就沒機會了。
所以……
衆人都在掙扎。
當然,還是有人掙開了束縛,當下解開了衆人的繩索。
林煌被解下來的時候,心裏鬆了口氣,還以爲自己真的有希望了,被兩人左右攙着往外衝,想着能衝出去,活一條命。
誰知道,終究是自己天真了。
席捲而來的火蛇,在開門的瞬間,快速涌入了房間,近在門口的人,頓時被大火灼身,當下滿地打滾,以期撲滅身上的火苗。
門開的時候,涌入的不只是大火,那高溫炙烤着整個刑房,內裏如同一個火爐,一個燒磁窯,將所有人困在內裏。
濃煙,大火。
高溫,灼燒。
哀嚎聲,此起彼伏。
林煌倒伏在地,大火灼燒着身上的傷處,讓他疼得已然喊不出聲來,轉頭望着自己的父親。
只見着林清軒將邊上的水桶,從頭澆下,將自身淋了個溼透,然後不顧一切的想要往外衝,以期活下去。
可林煌知道,百里長安要他們死在這裏,就沒有人能活着走出這裏,一切的一切都是無用功,反正……自己是跑不了。
林清軒偏不信這個邪,可剛衝到門口就被大火給撲了回來,一下子跌到在地。
刑房內的濃煙,已經愈發濃烈。
林清軒的那些舊部都已經倒下,唯有林清軒還在苦苦的掙扎着,想要爬出去,想要活命,他還沒活夠呢,還想……
劇烈的咳嗽,讓他再也沒力氣掙扎,擡頭望着刺眼的火光。
隔着火海,他似乎瞧見了一人身影,貌似是她身邊的人,若無其事的站在那裏,好似在盯着他,大概是奉命來看他死的。
百里長安壓根沒給他,去金陵城受審的機會。
大火侵吞了一切,整個九州府的人都親眼瞧見了,知府衙門的這場熊熊烈火,如同那一夜的梨園大火,燒紅了半邊天,彷彿要將蒼穹都捅個窟窿。
短短數日,數場大火,死傷無數。
似乎是上蒼要用特定的方式,來平息九州百姓的心中怒火,平息南江氾濫的潮溼與腐爛,將這片浸泡在水中太久的土地,燒得乾淨,燒出一片紅紅火火。
百里長安站在不遠處,瞧着大火吞噬了大半個天牢,指尖摩挲着腰間的玉佩,想着多半是沒機會了,畢竟這麼大的火……
不多時,紫嫣快速轉回,畢恭畢敬的行禮,“主子,他們一個都沒跑出來。”
“這麼大的火,銅皮鐵骨也得燒熔半邊,哪兒能跑得出來?”百里長安徐徐伸出手,如玉般的胳膊在夜色中分外雪白,掌心有風拂過,吹得衣袂獵獵作響。
她逆風而站,感受着來自於耳畔的呼嘯夜風。
逆風,順風。
有時候,便變成生與死的區別。
百里長安收回手,“等大火撲滅,記得把屍體給我弄乾淨點,我這眼裏……進不了太髒的東西,明白嗎?”
“是!”紫嫣行禮。
語罷,百里長安拂袖轉身。
火勢太大,灼得人面頰發燙,讓人眼睛疼,既已經得了想要的答案,自然沒必要繼續留在這裏,還是回去喝酒罷!
小酒館裏的人都沒了,但酒館還在,後院裏的酒都成了她一人的獨佔。
四下寂靜無聲,百里長安領着紫嫣出了門,誰也沒打招呼,一人坐在小酒館裏。
黑漆漆的,唯有一盞豆燈。
無人打擾,可小酌至天亮。
淡淡的酒香,快速在大堂內瀰漫開來,原本還算有點人氣的小酒館,自從被滅之後,便得陰森可怖。
百姓之中還流傳着,和小酒館鬧鬼的事情,說是大晚上的還能聽得酒館裏有人活動的聲音,偶爾還有說話聲,但等着人爬牆頭去看,卻什麼都瞧不見。
酒館裏的東西,一切如舊。
如此這般,傳得繪聲繪色,好不驚心動魄……
“唉!”端着杯盞,百里長安幽幽吐出一口氣,眉眼間凝着淡淡的愁色,燭光裏的美眸,漾着平素不可見的憂慮。
誰說高高在上的攝政長公主沒有心事?
只是,她的心事,是誰都無法解決的。
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她若有所思的瞧着燭火,掌心輕輕貼在心口處,用力的壓了壓,面色微白的垂下頭。
良久,才重新擡頭,呼吸微促的提起了酒壺,牛飲一般將壺中酒喝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