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瞧着趙功年倒伏在地上,身上滿是鮮血,周遭的桌椅板凳倒伏在地,顯然是有搏鬥過的痕跡。
“趙老伯?”祁越急忙上前。
這個時候,已經顧不得其他了,是誰下的手不重要,重要的是趙功年是不是還活着?如果還活着,那麼從他的嘴裏應該能掏出來,到底是誰要殺他?
然而……
脖頸上的主動脈已經停止了跳動,呼吸和心跳亦是蕩然無存,可見趙功年是真的死了,且瞧着這傷口,幾乎是一招斃命,周圍散落着桌椅板凳的殘骸,但沒有其他可疑的東西。
火光沖天,李茉面色慘白,已然有了要衝進去的衝動。
“別……”牧啓方還來不及開口,便見着祁越抱趙功年的屍體,從火海里衝了出來。
李茉瘋似的衝上去,“趙伯?”
祁越將人放在了籬笆院外頭,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轉頭望着被燒得一乾二淨的茅屋,染着碳灰的面上,漾開冷冽的殺氣。
該死的東西!
“趙伯!”李茉歇斯底里。
趙功年已死,自然不會迴應她,傷口在胸部,一箭穿心,但是胳膊上有抵抗傷,可見當時他有所掙扎,但不敵對方……
“趙伯年輕的時候功夫不弱。”牧啓方紅着眼眶,“怎麼就……”
即便是到了這個年歲,趙功年也沒有荒廢功夫,要不然他一個怎麼能在這林子裏生活呢?要麼是對方出其不意,要麼是功夫極高。
祁越緩過勁來,胳膊上有點刺辣辣的疼,出來的時候樑柱倒塌,他以胳膊抵了一下,所以這會有點灼傷。
所幸,都只是皮外傷。
“先把屍體帶走吧!”祁越捂着胳膊。
牧啓方當即上前,“特使受傷了?”
“不礙事,走吧!”祁越環顧四周。
此地不宜久留,只怕他們一進來,就已經有人跟上了,連他都未能察覺,說明此人功夫極好,但又不敢將他們三人一同滅口,說明對方沒有這個實力,沒把握殺了他們三個。
趙功年的屍體,被李茉和牧啓方帶走了,就埋在她父親的墳墓旁邊,也算是盡了他們生前的情義。
這件事,祁越沒有參與。
他們需要時間去緩和悲傷,但祁越不需要,對他來說,只是可惜了這條線索,其他無感。
“閣主?”有暗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樹後。
祁越背靠着大樹,瞧着遠處的墳塋,神色平靜,“說。”
“在茅屋的外頭的樹上,發現了一些痕跡,但痕跡很淺很輕,出了林子便消失不見了。”暗影如實上稟。
祁越斂眸,“是不是聖教的人?”
“聖教那邊沒有派出人手,咱們的人一直都盯着呢!”暗影回答。
那就奇了怪了,難道是應娘?
“繼續盯着。”祁越偏頭。
暗影頷首,消失無蹤。
不遠處的哭聲,還在繼續。
她大概覺得,是她自己的緣故,導致了趙伯說出那些祕密,繼而被滅口……
祁越轉身就走,平生最聽不慣的就是哭聲,尤其是女人的哭聲,讓他聽得心煩,還是走遠點爲好,反正該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趙功年一死,所有的線索止於此。
站在林間山道上,天色漸暗,要麼此刻回城,要麼在外頭尋個野客棧待一晚上,捋一捋這些線索,其後將消息轉送金陵城。
不過,說也奇怪,這幾日似乎有點安靜,金陵城那邊的書信遲遲沒來,不知道是她無話可說呢?還是對他太過信任,竟沒有隻言片語。
這,似乎不太符合她多疑的性子。
夜色沉沉,祁越沒進城也沒找什麼野客棧,而是在林中過夜。
篝火燃起,一隻野雞被洗剝乾淨,架在上面滋滋冒油……
祁越坐在火堆邊上,折了枯枝丟進了火堆中,目光平靜得宛若一潭死水,也不知他這心裏頭在想些什麼?
火光驟起,炸開了嗶啵的火花。
腦海裏忽然想起了幼時的場景,那年煙花綻金陵,誰人嬌俏橋上過,碧波盪漾盡瀲灩,映落傾城美人顏。
那時候的他,還是忠勇侯府世子,可以自由出入皇宮。
爹進宮的時候,時常會帶着他。
百無聊賴的時候,他就到處閒逛,偶爾會蹲在牆頭瞧着那驕傲的小孔雀,趾高氣揚的從宮道經過,爲了甩開身後那一票的宮人,拐彎的時候突然撒丫子跑開,竄進御花園的假山裏。
宮人們急得兜兜轉轉,翻天覆地的找她。
那個小孔雀,穿得花裏胡哨的,最是明豔的顏色,如父親說的那樣,這是大昭最尊貴的小公主,也是先帝養在掌心裏的瑰寶。
先帝曾與父親商議,要給他們指婚……
後來,小孔雀哭了。
那場大雨劈頭蓋臉的落下,砸在了她纖弱的身上,是他所見的……她此生最狼狽的時候,也是她唯一一次哭得不能自己,滿臉的慌亂無措與絕望。
宮人說,小公主剛離開皇后寢宮,皇后便毒發身亡;宮人還說,定是小公主貪玩,給皇后遞錯了藥,纔會讓皇后身亡。
滿宮裏的人,都在悄悄傳着……小公主毒殺皇后的事情。
那時候,誰也攔不住他,但凡敢議論這件事的,他是見一個打一個,宮人們不敢還手,只能抱頭鼠竄,疼得支吾亂叫。
於是乎,滿宮裏的人都瞧見,忠勇侯府家的紈絝小世子,進宮的時候提着一根棍子,囂張跋扈的樣子,與那位小公主一般無二。
先皇后離逝,先帝痛苦萬分,整整七日沒有上朝。
頭七那天,仍是大雨。
小公主跪在皇后寢殿門前,渾身溼透,瑟瑟發抖,巴掌大的小臉,慘白得瘮人,她哭着睜眼,終是體力不支暈死過去。
她不知,他呀,是第一個衝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