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靜謐,安寧。
百里長安臨窗而坐,跟前擺着一副棋局,蔥白的指尖捻着一枚黑子,若有所思的盯着棋盤上的棋子,全然不爲外界所動。
屋內,唯有案頭一盞豆燈,明滅不定的光,稀稀落落的照着棋盤。
“來都來了,鬼鬼祟祟的作甚,不如大大方方的進來,還能與我心平氣和的說上幾句話,不至於一來就大動干戈。”百里長安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始終停留在棋盤上,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
後窗位置,有人影晃動。
其後,悄然合上窗戶。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倒是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孽緣,讓你對我這般鍥而不捨?以至於,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險?”指尖的棋子落下,發出了清晰的“咯噔”聲響。
燭光葳蕤,美人如畫。
今日的百里長安,沒有此前的劍拔弩張,彷彿斂了身上的銳刺,說話的時候都是那樣的心平氣和,好似面對的不是死敵,而是故友。
“你竟然又恢復了?”陳戊終於開了口。
百里長安捻着棋子的手僵持在半空,陰測測的回眸看着他,“熟悉了身子的變化之後,你會很準確的找到這具身子的弱點,然後便可以很好的完成變換。如你所見,我不是那個會傻乎乎等着你算計的傻姑娘,讓陳公子失望了!”
聽得這話,陳戊眯了眯眸子。
爲什麼藥效止於她?
這藥他也曾在別人身上試過,全無失手,怎麼到了百里長安這裏,就無效了呢?
真真是怪異!
裏面,肯定有問題。
“自己找位置坐。”百里長安瞥他一眼,又重新將目光匯聚在棋盤上。
陳戊睨了一眼窗外,慢條斯理的坐下來。
“我都在這兒了,你還擔心他們會闖進來?”百里長安輕嗤,“我當你是狗膽包天,卻原來也是個貪生怕死之人。”
陳戊不以爲意,“誰人不怕死?我總歸是要留着這條命,陪你到老的。”
“好大的口氣!”百里長安呵笑兩聲,又是一枚棋子落下,“你願意陪着,我便願意讓你陪着了嗎?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往本公主跟前湊?”
陳戊倒是一點都不惱,與她說話的時候,眼睛裏滿滿當當都是燭光裏的人兒,頗有種歲月靜好的享受,“我是真的,想讓你忘掉一切煩惱,拋卻過去,做個尋常女子。”
“還是那句話,我們以前見過?”百里長安纔不會被他牽着鼻子走。
陳戊沉默。
救過的?
害過的?
以前,她的確救過一些人,但早已記憶模糊。
後來,她殺了還多人,多到自己都說不清楚。
“我這雙手殺過不少人,我自己都數不清楚了,你確定你是我哪天心血來潮時,碰見過的意外?”百里長安揉着眉心,好像有點惆悵。
是該惆悵,想半天沒想起來,自己曾經在哪見過他?
“長安這是在試探我?”陳戊瞧着她。
百里長安偏頭看他,“還不夠明顯?”
她這明目張膽的試探,還用得着問?
“於你而言,興許是不經意的一個舉動。”陳戊自嘲般扯了扯脣角,“於我而言,卻可能是改變一生的契機。你看,人與人果然是不同的,你一出生就高高在上,得萬人仰望,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可我呀,只想把你拉下神壇,讓你成爲我一人的籠中雀。”
百里長安幽幽吐出一口氣,“你可真……讓人生氣。”
將所有的野心都赤果果的擺在面上,不知道是蠢還是狠?
“長安生氣了,是因爲對我也有幾分動心是嗎?”陳戊兀自笑着,“其實你我纔是一類人,爲達目的不擇手段,只要是自己想要的,就一定會不惜一切的去爭取,哪怕殺戮無數。”
百里長安裹了裹後槽牙,“別把你與我混爲一談,我爲君你爲賊,我與你……不一樣!”
“以後都會一樣的。”陳戊起身,“你不就是想要這大昭天下嗎?我給你。”
百里長安真的是被他逗笑了,“你給我?陳戊,你一個亂臣賊子,居然敢在我面前談大昭天下?到底是你瘋了還是我傻了,居然給你個機會,讓你在這裏大放厥詞?”
“來日江山爲聘,有何不可?”陳戊混不在意。
百里長安忽然拂袖,桌案上的棋子嘩啦啦的落了一地,滿屋子都是棋子摔碎和蹦躂的聲音。
外頭,瞬時傳來齊展展的兵刃出鞘聲。
屋內安靜得落針可聞,卻無一人敢闖進來。
江山爲聘?
百里長安捻着案頭僅剩的那枚黑子,脣角淺勾起嘲諷的弧度,“誰敢動我大昭天下,動我百里皇室,那就是與我百里長安爲敵,你覺得我會允許這樣的人活着嗎?”
“也許呢?”陳戊淡淡回答。
她陡然轉頭,眸光颯冷,周身殺氣騰然,“你不會真的以爲,我認不出你吧?縱你易容再精湛,但凡有個腦子,都能猜到你是誰了!赫連承……玩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