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天下長安 >第862章 她雖懦弱,卻也是有骨氣的
    其實就整件事情而言,趙婉婉是最無辜的,可雪崩之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錯就錯在,她姓趙,是趙靖的女兒。

    既尊享了趙家給予的榮華富貴,自然也要承擔,趙家給予的揹負。

    風一吹,面上冷颼颼的。

    趙婉婉擡起手,竟滿臉是淚,可現如今的狀況,似乎早就沒了力挽狂瀾的餘地,事已至此,想什麼都是沒用的。

    袖子裏的東西,散着羸弱的鋒芒。

    左手生,右手死。

    抉擇,在她。

    的確,拿着令牌她就可以跑出去。

    趙婉婉相信,沈唯卿不但不會攔着她,甚至於會幫她出城,但一人苟活於世,那該是怎樣可怕的事情?她在趙家養尊處優了這麼多年,哪兒能吃得了外面的欺辱和苦楚?

    再者,沒了趙家或者沒了沈唯卿,她此生還有什麼意義?

    “對不起。”趙婉婉低聲說。

    風吹起了花轎的簾子一角,恍惚間,趙婉婉瞧見了沈唯卿的背影。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年少時,千萬不要遇見太驚豔的人,否則你餘生成憾,終成執念。

    沈唯卿就是她年少驚豔之人,也是成了她的執念。

    簾子落下,遮蔽了內外。

    趙婉婉背靠着車壁,想起了那些年的歡悅,除卻月老廟之事,此前的她還是挺順風順水的,母親最後給的一張令牌,讓她對父親的怨恨,忽然間消弭無蹤。

    她想着,就當是欠的吧!

    但,自己已經是這樣殘破之軀,實在是不該進沈家大門。

    沈唯卿那樣看中身家清白,當年沈家這般落魄,也沒有折下他的膝蓋,讓他屈服,現如今卻被她這般羞辱……她也該感激他的,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半句,哪怕他知曉真相。

    那幾個家奴自然不敢說,玷污了自家小姐,壞了尚書大人的計劃,若是被知曉,必定是死無全屍的下場。

    沈唯卿什麼都沒說,算是全了與趙婉婉這些年的情義,也是知曉,女兒家的名聲有多重要。

    “謝謝。”她低聲說,徐徐合上了眉眼。

    迎親隊伍,一路上吹吹打打,穿過長街,終是停在了沈府門前。

    司禮高唱着,“踢轎門。”

    沈唯卿照做,但……轎子裏沒有動靜。

    氣氛,忽然有點奇怪。

    楚英愣了愣,按理說這趙姑娘以前,可是巴巴的等着自家大人娶她,怎麼這會到了沈府門前,反而假矜持了呢?

    沒動靜?

    “沈姑娘?”楚英湊到窗口,“該下轎了。”

    內裏,安靜得厲害。

    邊上的丫鬟也跟着輕喚,“小姐?小姐?”

    內裏,還是沒動靜。

    沈唯卿與楚英對視一眼,顯然意識到事情不太對頭。

    下一刻,似乎有什麼東西,從轎子裏流出來。

    “大人,血!”楚英驚呼。

    血?

    瞬時,所有人頭皮發麻,皆是木愣愣的盯着轎子。

    沈唯卿快速掀開了轎簾,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入目驚心。

    一柄小剪子掉落在地上,落在血泊中,順着血跡往上看,清晰可見趙婉婉脖頸上的血口子,許是因爲轎子通風的緣故,脖頸上的血已經不再往外涌,但當時的場景應是很可怕。

    剪子扎進了脖頸動脈,傷口霍開一個大口子,趙婉婉應是下意識的伸手捂過,但後來便慢慢的鬆開了,是以其中一隻手滿是鮮血。

    她面無血色的靠在那裏,雙眸緊閉,脣角卻帶着釋然的笑意,好似放下了心中的芥蒂,坦然赴死。

    沈唯卿站在那裏,保持着掀開簾子的動作,一動不動的。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顯然都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新娘子,在花轎裏自盡。

    她趙婉婉雖然懦弱,但也是有骨氣的,一開始無法反抗,不代表她永遠都不會反抗,嫁出去是不想有辱門楣,是不想違背父母之命,不想抗旨不尊。

    但不踏入沈家大門,不侮辱沈家門楣,不負沈唯卿維護之情,也是她趙婉婉最後能爲沈唯卿做的,總不能讓他擔負喪妻之名吧?

    沒進門,沒拜堂,就算不得沈唯卿的妻,但……她終是爲他穿了一次嫁衣,亦是死而無憾。

    冷風從外灌入,原該歡天喜地的事情,瞬時成了灰敗慘白之景。

    誰能想到,喜事變喪事,只是一道門簾的區別。

    “趙姑娘?”楚英喉間滾動,徐徐轉頭望着自家大人。

    倒是趙家的喜娘和丫鬟們,率先喊了出來,瞬時哭天搶地的。

    自家的小姐,死在了花轎內,且以這樣的方式死去,是誰都沒想到的,但事實就是事實,她趙婉婉至死都沒能踏入沈家的大門,成沈唯卿的新婦。

    原本圍觀的百姓,頓時像炸了鍋一般,議論紛紛。

    這大喜之日,鬧出這樣的事情,整個金陵城都是頭一回……

    沈唯卿瞧着轎子裏的人,忽然間想起年少時,與她第一次相遇的情景,那時候的趙靖還不是兵部尚書,但趙婉婉的性子,卻是出了名的恣意張揚,爲人直爽。

    消息,很快就傳回了趙家。

    隨親的家奴,幾乎是連滾帶爬的進了尚書府,以最狼狽的姿勢,撲在了趙靖和趙夫人跟前,哭着喊着,“大人,夫人,小姐……沒了!”

    趙夫人沒聽明白,但聲音卻在顫抖,“大喜日子,說什麼胡話?”

    “小姐在花轎裏自盡了,連沈家的門……都沒進去。”

    家奴這話剛說完,趙夫人頓覺眼前一黑,當下便往後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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