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來自銅鐘的嗡鳴聲讓城市陷入了嘈雜和忙碌，而在這趙家的主廳內，趙天啓和李乾坤迎面而坐，誰也沒有說話，讓這主廳顯得異常安靜。
在他們面前，几案之，放着兩盞清茶，青煙嫋嫋，蒸騰出的熱氣帶着茶香鑽入二人的口鼻，若是往常時候，僅僅是這來自高山的雲霧茶香，足以讓二人露出享受神色。
只是今天，他們卻透過那蒸騰的霧氣，看向桌案的兩份公，目光復雜。
兩份公一模一樣，顯然是通過某種方式從原件復刻下來的，更是在銅鐘敲響後第一時間被送到他們手。他們相信，得到這份公的也不止他們兩人，整個紅巖城內，只要是說得話的人，應該都有一份。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信件簽發人居然是紅巖城城主，勇毅伯崔毅，更刻了屬於紅巖城主的大印。
當然，更驚悚的是內容，這一份公居然解除了胡百鍊軍團首領的身份，解除了崔家二爺在勇毅伯和紅巖城的繼承權，並任命崔小希爲新任勇毅伯，而唐山爲紅巖城軍團的首領。
唐山，沒錯，是那個傻了的唐家老頭，唐山。
公的背面，也還有唐山簽署的第一份命令，命令要求各大家族立刻派遣供奉北城市邊境，抵抗獸潮。
“你覺得這公有幾分真？”也不知停了多久，趙天啓先開口了，他的聲音不自覺的低沉了許多，帶了難以言說的沉重。
“真假？呵呵，你也是紅巖城的老人了，那印章和字跡的真假你能看不出？這麼問，有意思嗎？”李乾坤半點不給趙天啓留面子，仍舊是慣用的諷刺開局：
趙天啓卻並沒有半分與他拌嘴的心情，仍舊沉重道：“若這都是真的，那麼也是說，我們曾經的那個猜測——老唐頭的癡傻是裝的，這事成立了？而能讓一位高等銳士裝瘋賣傻的原因，無非是爲了扳倒胡家和崔二爺了。
所以說，這封公，算是在逼我們站隊了？”
正事要緊，李乾坤也沒多少開嘲諷光環的心情，他微微思索，道：“可崔老城主終究是年老體衰，之前大部分事情都是由崔二爺處理，胡百鍊掌控的軍權不說，他更是人類和亞人種族交易的幕後金主。
這二人合作，已經掌控了紅巖城絕大部分的權利，怎可能是憑這一紙書說卸職卸職，說扳倒扳倒的？”
趙天啓也是皺眉：“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我總覺得唐老頭沒那麼簡單。你想啊，他確實敗了，可五年裝瘋賣傻，五年暗地裏沉浮，他心沒點數嘛？他既然敢在這個時間點‘掀桌子’，總會有些底氣吧？”
“這似乎也有道理，但他到底哪裏來的底氣呢？”
兩人雖身居高位，目光長遠，但終究掌握的情報太少，他們不知道胡百鍊的反叛，不知道霧獸是人爲驅使而來，所以，他們終究猜不透這其的緣由。
不過，他們終究是老狐狸級別的人物，只見李乾坤目光在公轉了幾圈，在那一行行字跡掠過時，突然驚道：“不對，差點被你的思路帶溝裏去了。唐山其實很清楚這一紙公不能改變什麼，也不可能以此逼迫我們站隊，所以，他其實是想做到最後一點。”
趙天啓微微皺眉，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什麼意思？”
李乾坤越想越覺得是如此：“我猜這一紙公一方面是爲了讓我們心有數，另一方面，目的其實在那最後的調令——唐山命令各大家族調集供奉，去城北參加駐防，這纔是他想要的。”
“駐防？”趙天啓眼神光一閃而逝，繼而拍着自己都腦門，道：“是的，那老頭多麼精明的一個人，自然知道不可能光憑一紙書讓我們妥協站隊，所以，他其實已經給了我們轉寰的方式。
事後，無論是胡家贏了，還會唐家得以翻盤，我們的行動也可以推脫是關心城市安危，誰也說不出什麼。
好吧，我承認了，這確實是我看了公後，先入爲主了。”
李乾坤聽了也是連連點頭，只是，他習慣再次縱觀全局時，總覺得又有那裏不太對：“似乎，我總覺得我們忽略了什麼？”
趙天啓：“嗯？忽略了什麼？”
“想不起來。”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這供奉派不派？”
李乾坤目光一凝，沒有絲毫表情的臉閃出一絲決絕：“派，爲什麼不派，不僅要派，還得要快。”
“那好。”趙天啓也是乾脆，驟然起身，大跨步離開後，直接喊道：“管家，快，把趙大，趙二，趙三給我叫來。”
“……”
……
如趙天啓和李乾坤所知，這一份公並非只是給他二人的，事實，整個紅巖城內只要是有頭有臉的人家，在銅鐘響起的一刻，都收到了這一份公。
自然，公都是真的，來自勇毅伯的親筆，而如此安排確實老唐頭事先早已經準備好的。
有句話，最瞭解你的永遠都是你的敵人，唐山雖然在一次的爭鬥失敗了，但五年的蟄伏，無數次思索和觀察，他其實對胡百鍊，對整個紅巖城的局勢有了最深刻的認識。
他能猜到以胡百鍊的謹慎，肯定會使一石三鳥之計，但他終究是分身乏術，針對城北方向的霧獸襲城，他能做的着實有限。
請袁宏出馬算是一環，求老龍頭出手也算是後手之一，但他們雖強，可終究只是個人，所以，他用了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之計。
這一份公表面看，確實像是要逼着各大家族‘站隊’，但大家都是老奸巨猾之輩，事關家族興衰存亡，自然不可能隨意決斷，然後，他們大都會退而求其次，派遣供奉前往城北，支持守城。
如此，即能緩解城北的防守壓力，也對雙方都有了個交代，而這也是老唐頭想要的。
當然，這計劃終究算不得萬無一失，坦白說，唐山不知道黃安能不能請動老龍頭，也不知道多少家族會和崔二爺和胡百鍊有更深的瓜葛，從而洞悉他的計劃。
但他終究分身乏術，做不到十全十美，這些已經是他所能做的極限了。
只是，看着主城區內，那些高來高去的修煞者們開始踩踏着房屋，如一道道流星，破開虛空，奔向城北方向時，老唐頭的心終於稍稍放鬆了一些。
無論如何，計劃他想象的要效果顯著。
如此，他也可以坦然面對自己的敵人了。
思緒翻飛間，老唐頭的身形終於停在了內城的某處，他的身影由虛轉實，已經筆挺的立在了某一處大門前。
那裏正是紅巖城軍方的駐地，是紅巖戍衛軍團和先鋒銳士軍團的真正核心。
那也是他久違之地。
另一邊，唐德的身影已經停在了某處大門前，他擡頭，看着高聳漆紅的大門，神色凝重了起來。
“終於到了，紅巖城城主府，崔家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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