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問戚禾喜歡喫什麼或者忌口什麼,按照戚禾的性格定然只會說不挑食,不會要求太多。
戚禾乖乖地捧着碗喫,他看不見,人又小,動作也慢些。
林織喫完了也沒催他,先去收拾東西。
身爲蠱師,林織身上的東西不少。
他將瓷瓶打開,赤紅色的蠱蟲沒什麼精神地爬出。
身爲王蠱,它需要的精血更多,這幾日林織並沒有好好喂他,但今日不同。
林織在手腕劃了一個極小卻深的口子,看着蠱蟲爬入,王蠱饜足後飛快地爬出,原本有些豔色暗淡的蠱蟲如今外殼已經鮮紅,有些躁動。
林織將它放回瓶內,給傷口灑了一點藥粉。
“師父,你受傷了嗎?”
戚禾嗅聞到了血腥味,有些緊張地扶着桌子朝着林織走過來。
“沒有,喫飽了我們就走吧。”
林織已經準備好了車,下樓的時候將戚禾背在背上,去找掌櫃拿剩下的房費。
掌櫃還特別關心地問了句:“您這弟弟怎麼了?”
林織笑着解釋道:“沒事,小孩子貪玩,腿摔傷了。”
戚禾趴在林織的背上,裝作氣悶的模樣,讓旁人看不見他的臉。
經過昨夜一同洗澡,戚禾也不覺得難爲情了,趴在師父不算寬厚的肩上,神情放鬆。
爹孃他們都說蠱教這種魔教多麼沒有人性,想來也不盡然,雖然不知道師父幫他的理由是不是一時興起,但師父對他很溫柔。
“男孩子總是淘氣些,一條街外的仁春堂劉大夫的醫術不錯,您可以帶弟弟去瞧瞧。”
“多謝。”
林織道謝後離開,他做事習慣滴水不漏,哪怕有人來打聽,也不過是一個哥哥帶着腳受傷的弟弟,和眼盲已死的戚小公子沒有半分干係。
那日帶戚禾出來時,他也早準備好了和戚禾身形相似的屍體,染了蠱毒換上了戚禾的衣裳。
馬車出城時,林織告知了戚禾一聲。
戚禾在馬車內向後看了一眼,低下了頭,死死握緊了拳頭。
爹、娘,孩兒一定會回來。
二月,柳樹枝上吐嫩芽。
蕪城離春沂不算特別遠,馬車大半日便到了。
林織早在這裏賃了個小院,帶着戚禾進屋。
戚禾磕磕絆絆想熟悉佈局,林織牽着他坐在了屋內。
“我們只在這裏待一會兒,很快就走,你坐在屋子裏等我,渴了有水,餓了有糕點,我出門一趟,等我回來。”
戚禾點了點頭,什麼也沒問。
他耳力很好,聽見了林織關上房門後,又合上院門的聲音。
手邊就是糕點,戚禾沒什麼胃口,趴在桌上等着師父回來。
天氣漸黑,戚禾感受不到光的變化,只覺得林織出去了好一會兒。
他聽到了院門打開的聲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然而不止有一道腳步聲,戚禾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腳步聲到院子裏就聽了,戚禾聽見了林織的聲音才鬆口氣。
“告訴我控心蠱的下落。”
林織看着眼前尋常婦人打扮的女子,把玩着手上的銀鈴。
他讓人將女人引進了巷子裏,準備好的毒粉讓女子身體麻痹了一會兒,女子不敢暴露蠱師的身份,身上攜帶的東西並不多,在王蠱的威壓下她的蟲子不敢出現,在王蠱鑽入她的身體後,她只能跟着前來。
早在看見林織那一刻就面無血色的女人沒說話,有些畏懼地看了一眼林織手上的小鈴鐺,跪地哀求。
“你應該知道當叛徒的下場。”
林織自然知道控心蠱已經很難追回,但他要知道有價值的消息。
女人當然知道,叛徒的下場就是最低等的蠱人,甚至不能算作人,只是試蠱的器具,只能在痛苦中被啃食完血肉死去。
她沒想到她還會被找到,明明控心蠱被種下王蠱就無法搜尋她的下落。
“誰讓你偷的,又給誰用了?”
女人不肯答話,只是求饒。
林織晃了晃手裏的鈴鐺,女人立刻腹內絞痛,手指在地面上留下坑印。
林織開始報幾日前在戚家的江湖人士的名字,女人猛地擡頭,看着眼前容貌姝麗的少年,有些恐懼。
少年生了一雙柔和的眼眸,不笑也自然上揚的脣讓他看起來似乎總帶着笑意,哪怕在折磨人時也是如此。
蠱蟲啃咬血肉的滋味痛到女人發不出聲音,她跪在地上頭髮散亂,聽着耳邊一個個名字,不停地搖頭。
林織沒有得到答案,但從女人的態度裏也能猜出就在這些人之間。
林織沒有太多時間耗在叛徒身上,爲了避免小孩聽到不好的內容,他俯身壓低了聲音。
門內,始終在原地沒有動彈的戚禾身負內力加上耳力極佳,聽見了林織放輕的威脅之語。
“帶你回苗疆太浪費時間,不若將你餓上幾天,然後將你的手指一根根砍下喂到你嘴裏,手指不夠了就是手掌,四肢都沒了就從身上割,你說是你先把自己喫沒,還是你肚子裏的蟲子先把你蛀空,要不要試一試?”
即使說着這樣的話,他的聲音也那樣溫柔,如同早晨讓他喫那碗餛飩一般。
戚禾按着有些翻涌的胃部,臉色微微發白。
這個時候,他才清晰地感受了一些什麼叫做魔教。
爹孃往日關於魔教的話語又浮上他的腦海,魔頭們殺人不眨眼,會生喫人肉喝人血,尤其喜歡小孩的肉。
戚禾僵硬地趴在了桌上,從擔心自己會被隨手丟下,到擔心自己會被隨手殺掉。
不會的,師父承諾過他。
他要好好活着長大,還要爲爹孃報仇。
小院內,忍着痛楚的女人瑟縮道:“我說,我說。”
林織按住了銀鈴,等着女人開口,然而在下一瞬看見女人眼底的神色時他忽覺不對,還未來得及伸手卸掉女人的下巴,女人就已經吞下了齒關中藏着的毒/藥,不一會兒倒在了地上,已然斷氣。
林織眼裏的神色晦暗不明,輕輕搖了搖鈴鐺,讓蠱蟲從女人的鼻腔中爬出。
“爲了他人背叛族內偷盜寶物,如今又自盡保守祕密,真是忠心耿耿。”
林織的聲音裏帶着譏諷,他早有這個準備,倒也不是太在意這個結果,只是他得這麼說給屋內的小孩聽,以免戚禾認爲是他殺了人,覺得他太殘暴就不好了。
林織將化屍水倒在了叛徒的身上,看着屍體被腐蝕。
他整理了一下衣衫,走進了屋內。
趴在桌上似乎剛剛睡醒的戚禾有些迷迷糊糊地站了起來,眼眸無焦距地問道:“是師父回來了嗎,你忙完了嗎?”
林織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看着他面頰上壓出來的紅印,說:“忙完了,該喫晚飯了,想喫什麼?”
戚禾的小手握着少年骨節分明柔軟纖長的手,乖巧地說:“師父決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