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近七點了,日光昏茫,走廊已經亮起了燈,光滑潔淨的地板上清楚映着幾人的背影。
閃着銀質光芒的電梯門徐徐合攏,陳幺冷漠蒼脆的臉即將消失,賀休在最後一秒扒住了電梯的門。
他似乎不怕死,也不怕電梯把的手擠斷,就這麼抓着門往裏擠。
賀休是有點震驚。
他有瞬間想了很多,但看到那張似乎很冷漠的臉,他又什麼都不想了。
他覺得陳幺不舒服。
他想來陪陳幺。
陳幺的脣顫了下。
他想問賀休是不是不想要他的手了。
萬幸電梯門的感應沒問題。
賀休攥着塑料袋,因爲緊張額頭都出了細密的汗。他長得相當英俊,劍眉多一分則濃,少一分又沒那麼英氣。
他的眼眸很亮,是很溫和的深邃:“老師。”
陳幺想不到自己會因爲有一天一個稱呼而感到手腳發麻,他感覺自體內的血管正在凝結。
他的耳蝸能感到那悉悉索索的聲響,很緊張、緊張到耳鳴,甚至有些想吐:“嗯。”
是想罵他?
是覺得他不懷好意?
或者只是想揍他一頓、告訴他明天不用來了,讓他這個死變態離他遠一點。
賀休接着道:“我買了藥。”他遞過去,“你拿着。”怕陳幺不要,他又解釋道,“我放着也是浪費。”
“……”
陳幺去看賀休,他想問賀休沒聽到他們對話嗎?不知道、不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嗎?
愴惶間,他對上了賀休的眼睛,還是那般溫柔且多情的模樣、很像是愛意。
他總有種錯覺,那就是賀休愛他。
陳幺這麼一想,又想吐了,被自己噁心的。
他噁心自己竟然能這麼想。
陳幺的臉色都有些了變化,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有這麼瘋狂的、令人難堪的念頭。
尤其是在賀休對他這麼好的情況下,他感覺無地自容,靈魂好像在被撕扯、骨骼血肉都在抽搐。
叮,電梯的提示音響了。
一樓到了。
陳幺終於開口:“不用。”
他輕聲拒絕,“不用了。”
陳幺一個人走了出去。
賀休沒走,他站着,靜靜的站着。
那個江繞說的不對,老師不喜歡他,也沒有和他在一起。如果老師不討厭男的話,那應該就是單純的討厭他。
陳幺可以和別人接觸,但不能和他。
陳幺和他在一起就會想吐。
賀休看向自己提着的袋子,眼神稍顯黯淡。
他有些難過。
陳幺和賀休先走的,朝新餘他們隨後就下來了。
賀休還是挺顯眼的,尤其是他就杵在電梯口。他總是不喜不怒的,連情緒都很少顯露。
他被這樣教導了十九年,無論怎樣都不會失了氣度,聽到動靜,他掀開眼:“江繞。”
賀休的聲線是平穩的,聲音是溫和的,朝新餘從沒看到賀休失態過,但現在好像有一點。
他能窺見賀休平靜裏的不平靜。
江繞顯然也察覺到了。
賀休當時追的是陳幺。
他的態度很明顯了,他好像不在意他們說的那些話,現在更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
賀休笑了下:“你剛剛的造謠對我的個人聲譽造成了很大的影響,更對我的精神造成了一定創傷。”
他端量着江繞,“我會起訴你。”
娛樂圈經常會發律師函,但大都跟放屁一樣,沒什麼用,江繞有那麼一瞬間是想笑的,可賀休這麼一說,就好像會有那麼回事。
雖然他還年輕,但幾乎沒人會質疑他的話。
江繞扯脣:“你是在爲他出氣嗎?”
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得是誰。
“那是老師的事。”
賀休覺得自己沒資格幫陳幺處理,他的瞳孔沒什麼光,即便是在笑,依然是漆黑的,“我談的是我的事。”
江繞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呵。”
找什麼藉口。
賀休沒有找藉口,他看着江繞:“每個人都要爲自己說過的話負責。”
賀休從始至終都沒說什麼重話,朝新餘的心卻突突的跳着,他在娛樂圈混久了,最會的就是察言觀色。
他也不是說是個人就會怕的,賀休的來頭應該挺大的,不說別的,他見過賀休的車,四位數的車牌號。
這已經不是富一代富二代的問題了,這得是從老祖宗就得開始富。
朝新餘想說點什麼,至少讓江繞道個歉,但他又想起江繞不會聽他的,剛張開的嘴又緩緩閉上了。
賀休走後,朝新餘他們也沒聚餐的心思了,先是江繞說自己有事,後來都散了。
陳幺回到家,先跟鞋櫃打得招呼。
他聲音溫柔的跟見情人一樣:“又見面了。”
系統不管陳幺犯不犯病,它提醒陳幺:“換鞋。”它又道,“該拖地了。”
“!”
陳幺立馬不管鞋櫃了,他震驚,“我不是前天才拖過。”
系統微笑:“你去年還喫過飯了呢。”
陳幺:“……”
真特麼豈有此理,他磨磨蹭蹭的換鞋,又拖拖拉拉的說,“我等會拖。”
系統等着陳幺的等一會。
陳幺先躺沙發說是恢復體力,又打了會遊戲說放鬆心情,到了十點多又點了個炸雞說緩解即將拖地的沉重心情。
直到十二點他洗漱好準備上牀。
系統催促:“快去拖地。”
陳幺開始擺爛:“我就不拖,有本事你打死我!”
系統安靜了下道:“你是不是忘了什麼事了?”
陳幺現在滿腦子就是拖地:“什麼?我能忘記什麼事!”
系統見此決定保持沉默。
原著裏,也有陳幺跟江繞爭吵這一回事,當然,賀休當時也在。
江繞說的沒錯,陳幺身邊就只有一個賀休了。不但像是對待正常人、還保持着對老師的欣賞和尊敬的賀休。
雖然知道賀休遲早會知道,陳幺還是難以接受。
他無法不感到痛苦。
尤其是在深夜輾轉反側的時候,他又感到了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