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水湯湯,漸車帷裳。
浪漫在結婚之後戛然而止,柴米油鹽的日常就像洪流一般逐漸淹沒着往日的天真爛漫。
結婚之後,秋生便不再跟隨商隊四處行走,而是學着安定了下來。
畢竟逃了縣太爺家的婚,這津門肯定是待不下去了,所以秋生便帶着懷孕的霍茹來到了京城。
亂花漸欲迷人眼,淺草才能沒馬蹄。
初到京城的二人很快被眼前的繁華迷了雙眼,在城西買了個小院子,逍遙了一段日子。
但問題也慢慢來了。
眼見着父親給的一百兩銀子已經支出了一大半,自己肚子中的孩子也快要生了,霍茹便提出讓自己的丈夫出去找份事做。
秋生答應了。
但身無所長的他初到京城,什麼手藝沒有,找份事做,又談何容易?
但好在秋生還會魔術。
所以他便與一酒肆掌櫃的談好,自己在門口表演魔術爲其招攬顧客,每天給自己五十文作爲報酬。
老闆欣然的答應了。
可表演了一天魔術的秋生找到掌櫃的時候,掌櫃的卻說哪來的五十文,不是五文嗎?
看着桌上的五個銅錢,一向好脾氣的秋生勃然大怒,在酒肆中鬧了起來。
可結果卻是被打了出來,最後一個銅板都沒撈着。
回家的時候,霍茹問怎麼了?
秋生只是說不小心摔了一跤。
另一天,不信邪的他又找到了另一個酒肆,可辛苦了一天之後,掌櫃的卻只答應給十文,原因是並沒有多招攬進多少客人。
十文錢能幹什麼?連一家人的溫飽都湊活不了!
過去秋生都是一人喫飽,全家不餓。
現在成家了,當生活的重擔壓在肩膀上的時候,第一次感覺到了深深的無力與折磨。
霍茹並不知道秋生的遭遇。
挺着個大肚子的她做好了飯菜,等待自己的丈夫回來。
當問及工作的事情時,秋生愣了一下,才笑着說道:
“一切都好,請娘子放心吧。”
溫馨平淡的日常下是波濤洶涌的現實。
“你就是那個會變戲法的?”
當一個小丫鬟找到秋生的時候,眼睛深處是掩蓋不住的鄙夷。
“今兒個怎麼沒去那酒肆門口耍了?我家小姐有個好友,最近不太開心,你若是能將其逗笑了,好處少不了你的。”
秋生在丫鬟的帶領下來到了一處府內。
女子廂房中的氣味永遠那麼好聞,隔着屏風與珠簾,秋生可以隱約看見後面的人影。
“小姐,您要尋的人帶到了。”丫鬟說道。
珠簾後的人“嗯”了聲,而後輕聲說道:“溫凝,這人是我昨天在街上遇見的,變的戲法可好玩了,保證你從未見過。”
秋生在吩咐下開始變起了魔術。
聽說有賞錢,秋生顯得格外賣力,幾乎將自己畢生所學都奉獻了出來。
終於,簾幕後響起了“咯咯咯”的笑聲,如銀鈴般悅耳。
緊接着珠簾被輕輕掀開,露出了一張近乎完美無瑕的臉。
“這是……什麼?”女子朱脣輕啓,問道。
可秋生卻看着那張近乎完美的臉龐癡了。
連帶着一旁的看戲的蘇鏡也驚了。
那張臉,不是宋溫凝,還能是誰的?
說來也對,宋溫凝有段日子的確抑鬱,只是沒想到卻是和霍茹的命運發生了重疊。
從宋府出來之後,秋生問丫鬟要賞錢,可對方卻只給了自己兩錢銀子。
“小姐不是說賞銀有十兩嗎?”秋生有些不可思議,因爲他親耳聽到了珠簾裏的小姐說,要給自己十兩賞銀,怎麼到這兒,就只剩下二錢了?
剩下的銀子,自然都在丫鬟的荷包裏,可她卻用不屑的眼神看着秋生:
看着手持長棍的家丁,秋生忍了下來。
夜裏輾轉反側的時候,看着自己妻子的面龐,那因爲懷孕而走形的身材,還有因爲生活壓力而彌生的皺紋。
再回想起白日裏看見的那張近乎完美的臉龐,秋生忽然覺得,一切都變了。
過去的自己,沒有壓力,自由自在,每一天雖然過得辛苦,但卻開心。
而反觀現在,每一天都像是煎熬,被人欺負,沒有希望。
人心都是善變的,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和一個誘惑。
秋生漸漸忘記了對霍茹許下的誓言,在同鄉好友的誘惑下,秋生頭一次進了青樓。
迷失在風塵女子皮肉上的他愈發覺得這纔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同於霍茹整天叫自己出去找事做,風塵女子的甜言蜜語更像是蜜糖毒藥般讓人沉淪。
誰知這事卻是傳到了霍茹耳中。
夫妻兩大吵了一架,霍茹想不明白,自己放棄那麼優渥的生活,放棄一切跟他在一起,他怎麼就敢負了自己呢?
可吵完架後的秋生卻完全沒有悔改。
從那天開始,秋生整日迷戀於煙柳巷中,沒錢了就問霍茹要。
很快,父親給的一百兩銀子就花完了。
可此時的秋生已經完全迷失,沒了錢的他,又在同鄉的慫恿下跑去借起了高利貸。
這俗話說得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來投。
這高利貸就像是通往地獄的大門,是可以借的嗎?
很快,還不上錢的秋生就被討債的人找上了門。
看着來勢洶洶的地痞惡霸,挺着大肚子的霍茹站了出來,希望可以寬限一段時間,期限到了,一定還錢。
霍茹寫了一封信寄給家裏。
高利貸算是還清了,孩子也順利出生,是個男孩。
霍茹以爲遭此一難,秋生也應該洗心革面浪子回頭,安安心心的與自己好好生活了。
但現實與理想之間的差距總是如同天塹鴻溝。
就在霍茹以爲一切都即將安定下來的時候,討債的人再一次找上門來。
這一次,秋生連本帶息欠了五百兩銀子,而抵押之物,便是霍茹與這個家。
霍茹被賣進了青樓。
她不是沒想到反抗,但她明白,就算是自己的父親,想要一次性拿出五百兩銀子,也無比艱難。
當殘酷的命運往你臉上打了一巴掌的時候,你就該知道,厄運是不會停下的。
某一天,霍茹接客的時候,對方正好是來自霍家鎮的同鄉。
霍茹的事情很快便傳回了霍家鎮,引起了軒然大波。
霍明和差點被氣得背過氣去,暴怒之下派人打算接霍茹回家,執行家法。
可派出去的人還沒回來,自己卻等來了女兒的屍體。
霍茹知道,這件事肯定是會傳回家鄉的,於是,便跳進了白柳河中,以死了結了一切。
長長的白柳河啊,見證了這人世間多少的喜怒悲歡。
臨死前,霍茹始終想不明白,愛情與人心,爲何會那般的善變,那些海誓山盟,蜜語甜言,爲何會像泡沫一般,說碎裂就碎裂了?
煙幕緩緩散去。
黑書給霍茹的一生寫下來最後的註解。
“好事何須長留?真情未必白頭。塵世悲歡離人愁。緣是鏡中,大夢一場秋。”
“官爺這邊請,族長爲您準備了豐盛的午宴,不管怎麼說,還是要感謝您。”中年人在前面帶着路。
蘇鏡跟在後麪點了點頭。
回過頭時,卻看見霍明和不知何時蹲在了墳前。
秋風吹動着他滿頭銀髮。
“請命獎勵”
“法令: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