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再也按捺不住，循着夜色，十分熟練地翻越神殿的高牆，爬上了神殿祭司院落裏那棵茂盛的大樹。
今夜神殿祭司沒有在正殿裏看書，而是在偏殿的院落裏手持長劍，絲毫不覺枯燥的重複着練劍的動作。
關注着她一舉一動的人，也不覺得無聊，反而十分饒有興致地看着她持劍的姿態，怎麼也看不夠。
又一套劍招結束，神殿祭司動作流暢自然的收回了佩劍，她倏然擡頭，直直地看向了被茂密的樹葉遮擋住的大將軍。
“斯燼。”
大將軍像是被她的聲音刺激到了，興奮地從樹上跳了下來，三兩下來到她面前：“你剛剛喚了我的名字？”
不是疏離冷淡的‘大將軍’，而是‘斯燼’。
雖然語氣並未有什麼變化，但比起那聲大將軍，這已經是很大的進步了。
大將軍前段時間因她的冷落而生的躁鬱煩悶霎時消失的一乾二淨，若是他有尾巴，恐怕此時早就朝着神殿祭司搖的歡快。
大將軍問她：“你昨晚看到明燈了嗎？”
“......看到了。”
僅僅是遲疑了一瞬，神殿祭司就神色如常的應了下來，然後大將軍臉上的喜色愈發不加掩飾。
“那東西沒什麼稀奇的。”大將軍說，“但只要你沒看過，我就會想方設法。”
在世人眼中司空見慣、微不足道的小事物，興許在神殿祭司眼中，是很新奇的事物。
神殿祭司眸光微動，卻執着劍轉過身，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她微微側過頭說道：“大將軍，你的歸屬在草原上。”
斯燼眉目輕皺：“你在暗示我？但邊疆那幾個遊牧民族之前被我打怕了，短時間內不會再犯。”
即使他已經回來半年多了，但大部分兵馬仍駐紮在失國的邊疆，再加上之前他的威懾，他不相信那些部落民族這麼快就進行反撲。
神殿祭司只是笑笑，然後轉身走進了屋內。
這一次，斯燼沒有因她的離去而生氣難過，他站在偏殿的院落之中，眼神思索，眸光沉沉。
一陣風襲來，枝繁葉茂的大樹被風鼓動的發出簌簌的聲響，抖落了身上的樹葉。
斯燼擡頭看了一眼這陣風，隨後轉身離開了這裏。
......
大將軍第二日就直接去了酒樓找奚衍，只不過，今天奚衍並不在這裏。
他往日裏都是在這些勾欄酒肆裏尋歡作樂，穩固他‘逍遙廢物’的身份，可今天，他卻不在。
酒樓的管事，是奚衍的心腹，同時也是負責收集情報的人員，他謹慎地將斯燼引到了包廂之中，然後神色凝重地低下頭：“大將軍，殿下一早就進宮去了，至今未歸。”
大將軍捏着酒盞的手指微頓，他面不改色的將那杯酒放了下來，凌厲的眼神落在了管事身上：“除了他，還有誰。”
“還有三王子、六王子以及一些地州上的大臣。”
“地州上的大臣。”斯燼呢喃着這幾個字，“地州上發生了何事。”
“......”管事眼裏流露出一絲遲疑，壓低了聲音，“聽聞，是有叛亂。”
斯燼眸光一緊：“......下去。”
“是。”
管事很快就離開了。
大將軍獨自一人在房間裏坐着，思索着剛剛管事的話，不由自主的將這件事和神殿祭司的暗示聯繫起來。
他從未懷疑過她的能力，因此在聽到她那番話時，他下意識地就想到了邊疆的安定。
誰曾想，問題不是出在外部，而是內部。
雖說奚氏王族的統治已經有三百多年，體制逐漸出現腐朽和僵化的跡象......但有神殿在，失國這些年來一直相安無事，並未有大事發生。
——若神殿垮了呢？
斯燼猛地停止了思維的發散。
他不願繼續想下去，神殿若崩塌，那神殿祭司呢？以她的性格，定會與神殿一起隕落。
‘砰！’
一杯烈酒猛然下肚，斯燼動作激烈的將酒盞擱置在了桌面上，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響。
他眸光晦暗，隱隱流動着戾色的光，深刻陰鬱。
奚衍打開廂房的門就看到他渾身上下散發出不好惹的氣息，整個人猶如立在屍山火海中的殺神，陰狠恣睢。
他努力的回想了一圈到底誰又惹了他，半天才得出一個可能：“......你又去神殿祭司那碰壁了？”
斯燼回過神來，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
“你去了王宮？”
奚衍並不意外他會知道此事，剛剛上來時酒樓的管事已經告訴他了。
“是啊。”奚衍點頭走了過來在斯燼對面坐下，自顧自的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有一個地州大臣逃了出來。”
“逃。”
聽到這個字，斯燼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
“......他不僅逃了，還攛掇旁邊幾個地州的大臣一同來了國都，上奏地州上要發生叛亂。”
斯燼立馬望了過去，皺着眉：“此事當真？”
奚衍並沒有立馬回答，他嘆了一口氣，然後纔在斯燼越來越危險的視線下開口：“八九不離十吧......我猜的。”
他的視線落在了窗外的街景上。
國都一向是失國最爲富庶的城池，因此街道上一直都是安居樂業、和諧安寧的景象。但在距離國都遙遠的邊疆地州，卻是一片水深火熱，百姓苦不堪言。
“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邊疆那幾個地州的情況。”
聞言，斯燼沉默幾秒，然後應了聲：“嗯。”
“距離國都太遙遠，得不到關注，又因爲常年處於戰事的中心，不少百姓都被逼往外跑......留下來的都是一些老弱病殘。”
之前他們打仗贏來的戰利品，那些糧食布料，也都被斯燼讓手底下的將士分了下去。
“又因爲那裏多山林懸崖，成了很多流寇山匪隱匿禍亂的地方。”
斯燼揉了下眉心，當地的地州大臣不作爲——就算他們想作爲，也沒有那個實力，而他常年帶着將士在邊疆打戰，哪能時常關注後方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