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衍川手上的這把佩劍就像是他的老夥計,自他練劍起就跟在他的身邊,至今少說也有三十幾個年頭了。
夏衍川看着手裏的佩劍,終究不忍它失去自己的主人,但是再看看自己懷中的擎孟捷,又咬咬牙,狠下心說:“公主,我說過的,天涯海角,誓死相隨。你等等我,我,這便來了。”
說完,夏衍川單手握劍,插入腹中,自盡而亡!
生,他不能跟擎孟捷白首。
死,總歸是躺在了一處。
擎嘯和張希平匆匆趕到門口時,只看到了擎孟捷和夏衍川的屍首。
夏衍川平躺在地上,至死握着佩劍,另一隻手則將擎孟捷攬入懷中,難得放肆一回。
擎嘯的心中一震,身子一顫,臉上的神情瞬間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而後更是頓時覺得雙腿發軟、渾身無力,甚至險些站不穩腳跟。
“王上!王上!”
幸虧有張希平及時把他扶住,擎嘯這纔不至於摔在地上。
擎嘯重新站穩腳跟後,伸出一隻攤開掌心的手擋在一旁,示意張希平不用攙扶。
張希平心領神會,這才鬆開擎嘯,讓他步履蹣跚地向擎孟捷緩緩而去。
擎嘯跪在地上,卻是於不知不覺間溼潤了眼眶。
他伸手撩開擎孟捷的髮絲,再摸摸她吹彈可破的臉頰,發覺已是冰涼。
擎嘯把擎孟捷抱到懷裏,臉頰緊貼着她的額頭,而後失聲痛哭起來。
當晚雲開月明,萬物復甦、欣欣向榮,唯有夏衍川和擎孟捷,永遠地留在了幾天前的凜冬裏。
……
擎孟捷早歿的消息很快傳遍煬國上下。
第二天舉國縞素。
擎嘯爲擎孟捷風風光光地舉辦了一場喪禮,衆皇子皇女齊到場,紛紛聚在靈堂爲擎孟捷弔唁。
法事結束後,擎嘯才把她葬入皇陵之中。
遠在緒州的擎世才聽聞這個消息,也換上了一身素淨的喪服。
他端着一杯一斛春,面朝上京方向,表情哀愁而彷徨,在醞釀了好一會兒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自左而右地把一斛春倒在地上,也算是送了擎孟捷一程。
舉國縞素的這天夜裏,擎嘯坐在寢宮裏,桌前擺着一碗加了細薑絲的肉脯。
整個寢宮裏只有張希平和他二人而已,倒顯得格外悽清寒涼,哪怕點滿火爐、烤上炭火,也暖不了心灰意冷的擎嘯。
擎嘯拿起筷子,目光空洞呆滯且無神,眼睛下面還掛着兩條長長的淚痕。
他夾了一塊兒肉脯放到嘴裏,面無表情,只是一個勁兒地咀嚼,宛若行屍走肉一般。
擎嘯不知怎的,越喫越起勁兒,夾了一塊兒還想夾第二塊兒,夾了第二塊兒還想夾第三塊兒,後來嫌筷子太慢,乾脆端起餐盤用手往嘴裏扒,全然沒有禮儀,全然沒有體統。
當這份加了細薑絲的肉脯全都塞到擎嘯的嘴裏,擎嘯又一次失聲痛哭起來,哭得喘不上氣,就張開血盆大口幫着一塊兒呼吸,嘴裏還殘留着咀嚼過後尚未吞下去的肉脯,脣齒之間拉着唾沫絲兒。
張希平在一旁看得心裏直髮慌,也不敢說話,因爲他知道,現下遇到的這件事情,的確是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了。
擎嘯哭着哭着,忽然一陣哽咽,身子亦是一陣抽搐,進而趴在桌上,翻着白眼,吐出嘴裏咽不下去的肉脯。
張希平見狀,當即就露出了一副驚恐萬狀的神情,進而心急火燎地湊上前去,神色慌張道:“王上!王上!來人!快傳太醫!”
……
二皇子擎鎮泉和四皇子擎舒昀都跪在擎嘯的寢宮外,生怕擎嘯會出什麼意外。
張希平也守在外面,讓太醫專心在裏面爲擎嘯醫治。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太醫才從擎嘯的寢宮裏出來。
擎鎮泉和擎舒昀就跟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眼睛倏的一亮。
但太醫卻是找到一旁的張希平,對他說:“王上這是思則氣結,久思傷脾,情志不舒,擾亂神明,因此纔會纏綿病榻,但好在王上平日裏身體健壯,因而並未傷及根本,多多休息幾日,自然就會好起來了。”
“有勞薛太醫。”
“分內之事罷了。”太醫迴應道,“張公公,王上有令,請二殿下、四殿下還有您進去。”
張希平愣了一愣,一時竟不知王上何意。
當三人齊聚在擎嘯牀榻前時,擎嘯竟是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蒼白無力的臉上更是流露出一絲憔悴和滄桑。
張希平立在一旁,擎鎮泉和擎舒昀則是跪在地上。
“老二……”擎嘯微微睜開雙眼,輕輕喊了他一聲。
“父王,兒臣在!”
擎嘯暗暗喘了一口氣,繼續說:“衆兄弟姐妹中,你爲長。本王身體抱恙的這段期間,就由你代爲理政。”
擎鎮泉眼前一亮,大喜叩首道:“兒臣定不負父王所望!”
“老四……”
“兒臣在!”
擎嘯接着交代道:“你一向聰明機靈,本王許你輔政之責,切記,要好好輔佐你二哥,不得懈怠。”
“是,兒臣遵旨!”
擎鎮泉暗暗一笑,向擎舒昀丟去一個得意的眼神。
但很快,擎鎮泉便笑不出來了。
因爲擎嘯下一步,便是當着擎鎮泉和擎舒昀的面,向張希平下令道:“張希平,擬旨,封六皇子擎世才爲永寧王,傳召入京,搬回旭晨宮。”
“是。”張希平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道。
可擎鎮泉一聽,卻是跟翻書似的突然變了臉色,心中頓時沒了底氣。
擎舒昀好像也猜到了擎嘯的意圖,卻偏偏是按兵不動、隱忍不發,只覺得這場好戲越來越精彩了。
……
黎國。
雲祥。
挽棠宮,這是黎王王養飢的居所,但住在這裏面的,卻也不全是他王養飢的人,就比如說昔日的劍神,李信芝。
李信芝緩緩睜開雙眼,自黑暗和混沌中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