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聽顧老爺子求見,屁股坐不住了,騰地站起身,對張德問,“顧老又來做什麼?”
別是爲了他治罪花似玉的聖旨耍賴一事兒吧!
張德壓低聲音說,“老奴沒問。”
皇帝想說“你去問問?”,話在嘴邊滑了一圈,又吞了回去,這般指使張德去問別人可以,但對於顧老,那是萬萬不行的,晾着人問明白了再考慮見不見的事兒,忒不給面子。他只能提着心,一邊想着對策,一邊吩咐,“請顧老進來。”
張公公應了一聲,出去請人。
片刻後,顧老爺子進了南書房。
皇帝賜座後,裝模作樣地笑問,“顧老,你這回進宮來見朕,可是有什麼大事兒?”
他特意加重大事兒,意思就是,花似玉這等小事兒,你就別開口了。
顧老爺子呵呵地笑,“確實有一件事兒來求陛下,不過不算是什麼大事兒。”
皇帝提起心,“既然不是大事兒,小事兒又何必你來?讓懷安來跟朕說就是了。”
顧老爺子搖頭,“懷安啊,他太忙了,老臣近來清閒,跑一趟宮裏來見陛下,不算什麼。總歸是腿腳利落。”
皇帝心想,你是清閒腿腳利落,但朕受不住你這麼屢次求見啊。顧老一出,小事兒也是大事兒,他可不敢真以爲是小事兒,“那你說。”
顧老爺子誠懇地說,“不同於上回順嬪娘娘之事兒,這回真是小事兒。”
皇帝一聽,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關於花似玉的事兒就好,他就覺得,就算是他耍賴了,但他是帝王,顧老這點兒面子還是給他的嘛。
“哎,是老臣家中的不肖子孫顧九,他啊,從小就喜歡舞槍弄棒,是老臣家裏不喜歡讀書的那一塊料子,前二年,就跳着要從軍,老臣一直壓着他拘着他讀書,近來他長大了,拘不住了,所以,老臣只能舔着老臉,來陛下面前,求陛下一個恩典。”
皇帝徹底鬆氣,“原來是這事兒,小事一樁。”
對比顧老爺子因爲他耍賴之事來找茬,這事兒簡直九牛一毛可以忽略不計。
“說是小事兒,也的確是一件小事兒,但說是大事兒,也有那麼點兒。”顧老爺子連連嘆息,“他就是顧家那塊臭骨頭,滿門書香,他不愛,非要從軍喜武。老臣也是沒轍了。”
“顧九,朕記得他是個活潑性子,今年端陽節,他還組了個龍舟,下場賽龍舟了?朕沒記錯的花,就是他吧?”皇帝仔細回憶。
“是他。”
皇帝想起依稀記得那少年模樣,與顧家子弟大多成熟穩重少年老成不同,那是個皮猴子一般的孩子,他笑起來,“他想從軍,那便依他,顧家這麼多年,還沒有一個從軍的吧?這顧九與他的兄弟們都不一樣,看來是個有想法的。”
“不願意聽家裏安排,是天生反骨。”顧老爺子唉聲嘆氣,“老臣挺怕一個兩個都學了他,那可就麻煩了。”
“不至於吧!”皇帝也不能想象顧家滿門的文人去從軍什麼模樣。
顧老爺子笑,“目前小一輩裏還沒有第二個,只他這一個,鬧騰了兩年,如今將老臣鬧騰煩了,只能來求陛下。”
皇帝頷首,“那還好,既然如此,你也不必憂心,不是什麼大事兒,便讓他進禁軍?還是朕的御林軍?五城兵馬司?或者,京麓兵馬大營?挑一個就是了。”
顧老爺子搖頭,“陛下,若是這裏面挑一個,老臣也就不必來煩陛下了。實在是那小子,說要去真正的軍中歷練。恰逢安小郡主就是從軍中出來的,被他給纏上了。”
“哦?他想去南陽?”皇帝這回倒是實實在在地驚了一下。
“正是。”顧老爺子無奈,“其實,他就是想離家,不想被家裏管制。老臣執拗不過他,索性,讓他分出顧家,自己另立門戶算了。他自己一人,想幹什麼,以後老臣也不管了,不過到底是老臣的孫子,老臣便最後管他一樁,跟陛下求個旨意。畢竟去南陽軍,也不能說去就去。”
皇帝又驚了,“你要將顧九分出顧家?只爲了讓他進入南陽軍?”
“陛下,是他自己選的路,想要從軍。既然如此堅定,那老臣就滿足他。但是顧家素來詩禮傳書,容不得一個個的跑出去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所以,爲了不讓別人效仿,也只能如此了。”顧老爺子有點兒滄桑,“陛下,您懂老臣的心情。”
皇帝懂,很懂。
顧家之所以屹立幾百年不倒,就是有家訓在,顧家子孫享受家族的一切供應供給,包括喫穿用度以及官運安排,但有享受,就要有付出,顧家人的付出就是每個人,都要爲家族的門楣榮耀而擰成一股繩,不得內鬥,不得做有辱門楣之事。
如今,顧九要從軍,那與顧家祖訓規矩不符,所以,他就得分出顧家自己另立門戶。也就是說,以後顧家的資源和一切的人脈,都與他無關,他只姓個顧字而已,他想從軍,可以去,顧老爺子幫了他這一樁後,以後,就靠他自己闖了。
無論是闖出個爺爺樣還是奶奶樣,都得認,以後他好壞,都與顧家無關。
“顧老,你可與小安兒提了此事?她應不應?”皇帝問。
南陽軍說是大楚的,但其實每年國庫纔拿多少軍餉?一直都是安家在養兵,尤其是當朝,帝王猜忌,比以往更甚,但也因此,更造就了南陽軍只認南陽王。
而皇帝也知曉,南陽某些權利,老南陽王已交給了安華錦。
南陽軍雖遵循大楚兵制,但卻有自主編制權。誰若是想進南陽軍,那得南陽王首肯同意,考覈十分嚴格,否則這麼多年,一代代下來,南陽軍豈不是早就被奸細給佔滿了?
當然,也免不了進入奸細,但到底因爲這自主編制考覈,而被過濾很多。不是誰想往南陽塞人就能塞人的,陛下也一樣,進入南陽軍,祖宗八代,都得被南陽王府一查再查。
顧老爺子點頭,“老臣剛也說了,那小子纏上了安小郡主,昨日,懷安將他送去了安家,本是想讓安小郡主收拾他一番,讓他知難而退,誰想到,他倒是一口一個七嫂,哄住了人。這不,安小郡主昨日將人留了。所以,老臣也只能認了,來求陛下了。”
皇帝沉默了片刻,話題跑偏,“未曾大婚,稱呼什麼七嫂?真是小孩子。”
“是,老臣回去就教訓他。”顧老爺子從善如流。
皇帝想了想,顧老爺子給他面子絕口不提他耍賴之事,這等小事兒,也不大,便答應了,“顧老既然做了決定,小安兒同意,朕便也準了。”
顧老爺子起身道謝,“多謝陛下。”
“顧九什麼時候去南陽?”皇帝又問。
顧老爺子搖頭,“人既然給了安小郡主,自然要聽她的安排。”
這是表明了態度,以後顧家就不管顧九了。
皇帝點頭,“行,那就讓那小丫頭安排他吧。”
君臣二人十分和睦,說完了正事兒,又閒聊了一會兒,顧老爺子告退,出了南書房。
皇帝在顧老爺子離開後,問起張德最關心之事,“她的傷寒可好些了?”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花似玉。
張公公謹慎地說,“回陛下,所謂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風寒沒有那麼容易好,這才兩日。”
皇帝點頭,“朕還是不放心,你一會兒親自去看看。”
“是。”張公公心下嘆息。
花似玉哪怕死活不說出背後給她透露消息的人,但是陛下也不怪罪。他伺候了陛下幾十年,還真從沒見過花似玉這樣的,短短一個多月,就將陛下迷的心裏只剩她了。這人都進了冷宮了,還日思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