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也沒多想,婁靖嘉手上端着飯菜,放在了桌案上。
季景言正伏在書案旁書寫着什麼。
聽到有人進來,他也沒有說話,仍然坐在書案前沒動。
婁靖嘉放了飯菜,端步來到季景言身邊。
暮池也小短腿兒並用,跑到了季景言的右手邊。
“喵喵~”
暮池乖乖巧巧地叫了兩聲,有求和的成分在裏面。
季景言寫字的手微頓。
他嘆了口氣,卻是對着婁靖嘉開口:“怎麼把它帶進來了?”
婁靖嘉聳了聳肩,一副不關我事的模樣:“是它自己溜進來的,跟我沒關係啊!”
季景言稍稍抿脣,沒再說什麼,但終究也沒有將暮池扔到一旁去。
暮池見狀,大眼睛亮了亮,突然感覺自己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寫什麼呢?”婁靖嘉收了摺扇,挑眉問道。
季景言寫得一手好字。
要說這個人眼盲,暮池有時候真的不太相信。
就比方說現在,季景言端坐在書案前,一手執筆,白皙的指骨與那玉做的筆桿,說不出的美意。
眼盲之人竟然也可以寫得這般精妙工整,下筆如遊雲驚龍。
“給師父寫信。”
季景言淡淡地回道。
季景言的師父?
暮池皺皺眉,她倒是聽說過季景言師從崑崙虛,拜的師父似乎是崑崙虛的高人,只是除此之外,對於這位大師,暮池一概不知。
“稀奇事,怎麼今日想起給老爺子寫信了?”
婁靖嘉跟季景言的關係不錯,他一邊說着,一邊坐在了季景言旁邊的太師椅上。
季景言沒有立即回答。
像是想到了什麼,他微微抿脣,下頜線清晰緊緻,說不出的禁慾矜貴。
“怎麼了?”婁靖嘉見季景言不答,又問了一次。
“棋局被破了。”
半晌,季景言才淡淡地開口,語氣微涼。
“什麼!?”
婁靖嘉差點從太師椅上掉下來!
漢陽玉的摺扇在他手上打了幾個旋,這才慌慌張張地接住。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季景言,高聲道:“天下局被破了!?”
季景言抿脣,似乎是在思索什麼。
說是破了也準確,更準確地說……應該是被打亂了。
“誰破的?”婁靖嘉好奇死了。
這棋局擺在季景言這邊三年了,季景言每走一步棋都是謹小慎微,今日竟然就這樣被人破了!?
季景言低眉,面向右手邊的那隻小白貓。
婁靖嘉跟着季景言的動作,目光也落在了暮池身上。
正在玩季景言腰間玉佩垂下來的玉穗的暮池:“喵喵喵?”
不就是盤棋嗎?至不至於這麼大呼小叫的?
暮池有點心虛地嘟囔着,一邊嘟囔,還一邊無法擺脫天性似的,短短胖胖的前爪一直去抓垂下來的玉穗。
“嘖嘖嘖。”婁靖嘉看着季景言身邊的小白貓,搖着頭上前幾步,想要去抓暮池的後脖頸。
季景言大概是猜到了婁靖嘉的動作,一把拍掉婁靖嘉上前的手,聲音清冷:“你嚇到它了。”
暮池聞言,感動壞了!
她使勁兒地往季景言身邊靠了靠,然後——
繼續玩玉穗。
婁靖嘉翻了個白眼,漫不經心地開口:“想來都是湊巧而已,你也不必太過放在心上。”
暮池適時地擡頭看向婁靖嘉,便見他開扇的動作一頓,眉眼中浮現一抹情緒。
暮池皺眉,有些不解。
她倒也知道,整個長安城,要是說除了青冥,誰與季景言最親近,似乎就只有婁靖嘉了。
兩人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事情嗎?
一時間,寢殿裏十分安靜。
婁靖嘉沒有立即開口,只是站在原地,身姿筆挺,但不知道爲什麼,暮池竟然在他的身影中看出幾分落寞。
“我想讓你幫我調查,暮池的死因。”
“叮噹——”
暮池的前爪不小心碰到了季景言腰間的玉佩,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有些愣怔地擡眸,看向婁靖嘉。
她跟婁靖嘉關係算不上好,或者說,他們一見面就是吵吵鬧鬧的,每次看到婁靖嘉,暮池都忍不住想要揍他一頓。
她沒想到,婁靖嘉竟然會在自己“死後”,向季景言提出這樣的請求。
季景言端坐在書案旁,桌上放了杯茶,茶盞中,茶葉起伏微卷,被困囿於這滾燙的漩渦之中。
房間裏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寂靜。
寢殿中,香爐裏的香嫋嫋升起,如同朵朵微小的祥雲,又迅速消散。
“你現在雖是戴罪之身,但陛下明察秋毫,只是命你不準離京,所以此事,你不必心急。”
暮池聽到季景言的話,這纔將事情串聯起來。
暮池死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便是婁靖嘉。
想都不用想,婁靖嘉現在是最大的嫌疑犯,只不過沒有證據,加上婁靖嘉的身份,謝榮暄不會輕易讓他入獄。
最好的辦法,就是軟禁婁靖嘉,不許他離開長安城,待查清真相,再作定奪。
想來,婁靖嘉大概是覺得被人看管着太悶了,這纔想要請季景言出手,查清真相的吧?
很明顯,季景言也是這樣想的。
只是婁靖嘉聞言,卻是抿脣,眼神複雜。
“我並非是因爲自己。”
男子聲音朗潤,帶着幾分堅定。
季景言緩緩擡頭,面向婁靖嘉。
婁靖嘉微微蹙眉,眉眼清冽:“我想要找出殺害她的兇手。”
“僅此而已。”
暮池愣了一下,有些恍然。
茶水上下浮動,最終緩緩地落在了杯底。
暮池有些不太懂。
——她跟婁靖嘉的關係,好到這種程度嗎?
婁靖嘉竟然願意來求季景言的幫助?
季景言似乎是皺了皺眉,抿了口茶,語氣一如既往的清冷:“我不明白。”
在他看來,瑤光公主囂張跋扈,性情乖張,他爲何要爲她求情?
婁靖嘉輕笑一聲,語氣淡淡的:“你知道她爲何被害嗎?”
季景言語氣平靜:“喝了劇毒的湯羹。”
“那你可知,暮池不喜湯食,爲何要喝那碗湯羹?”
季景言沒有回答,面向婁靖嘉。
婁靖嘉蒼涼地笑笑:“因爲那碗湯羹,是她父母生前最愛喝的。”
寢殿裏十分安靜,就連那隻小白貓都不再玩鬧了。
“世人都道瑤光公主壞事做盡,冷心冷情,”婁靖嘉定定地看着季景言,一字一頓,“可若事實並非如此,又該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