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暴雨之中,洶涌澎湃的巨浪,如同一頭巨獸,瞬間就將陸江初吞進了腹中。
冷意如同細蛇一般,鑽進了全身所有的經脈。
它們在叫囂,在繁衍,在瘋狂躥動。
浪一下又一下地拍過來,在這樣的偉力之中,人是沒有辦法抵抗的。
陸江初選擇了順從。
她臣服於這樣的力量,然後從中尋找機會。
睜不開眼睛的時候,她就閉上眼睛,用其他感官去了解身邊的世界。
沒辦法掙扎的時候,她就放棄掙扎,跟隨水流而律動,彷彿變成了浪濤的一部分。
劇烈失溫的時候,她珍惜着自己的體力,將腦力發揮到極致,去計算和求得一種可能性。
時間在流逝,體力在流逝,但她的意志卻不損分毫、仍舊堅定。
終於,陸江初找到了機會,潛到了水下。
在海面之下體驗暴風雨,是一種很神奇的體驗。
這邊海域因爲鮮有人至的緣故,生活着不少在大陸周邊海域看不見的生物。
陸江初看見了發着熒光的水母,大片成羣。
這羣水母中,有被巨浪捲入然後撕碎的;也有悠然自得地遊動,彷彿處於寧靜的密地。
假如是在電視中見到這樣的場景,陸江初恐怕會被這樣的美景而震撼到。
但是此刻,她內心並沒有絲毫震撼,而是升起了強烈的危機感。
她下潛的時候沒有穿防護服,據陸江初所瞭解到的,這類水母往往都有劇毒。
偏偏它們又都長得很大,最大的那一隻,它的足甚至有十幾米長。
這些水母的腕足,就如同長長的彩色絲帶一般,在水中飄動,其中更有不少的,就飄在陸江初身旁。
只要一個不慎,她很有可能就落得個觸碰中毒的下場。
而這種水母的毒液非常烈性,幾秒鐘之內,陸江初就有可能心肌出現問題,而沉入海中。
5分鐘的時間不到,她就可以因爲中毒與窒息,徹底葬身於水下。
假如陸江初有理智的話,她或許就應該想着上浮了。
但是現在的她,早已孤注一擲,早已瘋狂徹底。
在絕境之中,人的潛力被髮揮到了極致。
陸江初的注意力變得無比集中,在這種時候,時間彷彿突然慢了下來,她能夠清晰看到,每一根水母腕組的移動軌跡。
她的大腦在計算,軌跡的速度與提前量。
就那樣,陸江初在一羣劇毒熒光水母的包圍之中,安靜地隨着水流上下浮動。
然後,機會出現了!
就在那一瞬間!
陸江初如同一隻突然見到獵物的獵豹,猛然竄了出去。
這是她等待的這幾分鐘裏,唯一的一次機會。
她要是不能抓住,這樣的機會,就再難得到了。
她是一條在生與死之間遊動的魚,是一隻在火與冰之間飛過的鷹。
她是一個帶着必死的決心,置之死地以求後生的瘋狂賭徒。
自己會贏嗎?
陸江初不知道。
她也根本不會去考慮那樣的問題。
而做之前,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用想。
最終,陸江初賭贏了。
她終於脫離了那個水母結羣的地域,然後低頭看向下方幽深的海域。
看向下面的時候,陸江初恍惚了那麼一瞬。
下面那深沉的黑暗,太像是無盡夜空中的場景了。
此刻,陸江初還能聽見雷聲,看見偶爾照徹深淵的閃電。
她如同一隻小小的蜉蝣,在努力尋找生的希望。
而那個希望的名字,叫做s19。
最好全員生還的s19號小型私人飛機。
而此刻,被陸江初所尋找的s19,正安靜地躺在離海面有一百多的海牀上。
因爲和海面相距甚遠,狂風暴雨影響不了這裏。
s19就像是一座小小的鋼鐵房子,在頭頂的巨大波濤中,平靜而堅定地矗立。
嚴嵇終於醒了過來。
他伸手,摸到了水的痕跡,一時間有些不懂是怎麼回事。
而這裏,又是哪裏?
自己怎麼會在這樣黑暗又潮溼的地方?
……
無數的疑問涌上嚴嵇心頭,和陸江初相同的是,在這樣的逆境之中,嚴嵇仍舊能夠保持理智。
正因爲他的冷靜,記憶很快回籠。
時間回到兩個小時之前。
那時候,嚴嵇收到了陸江初發來的信息,於是讓飛行員加快了飛行的速度。
而正是這個決定,拯救了s19。
因爲加快速度後,機體檢測系統從飛機側翼流速改變的過程中,發現機翼上有異物存在。
機組人員很快進行了排查,竟然發現那所謂的異物,是一個定時了一小時的定時炸彈。
如果飛機按原來的速度行駛,在一小時結束的時候,會正好在一個擁有百萬人口的城市上空爆炸。
那樣的後果,嚴嵇根本沒辦法想象。
而正因爲加快了速度,機組就能夠做出調整,那時候飛機的通訊也出了問題,估計就是因爲定時炸彈所釋放的干擾信號導致的。
飛行員臨時決定海面迫降,但誰能想到,炸彈竟然提前爆炸了,迫降也因此失敗。
巨大的衝擊波下,嚴嵇只記得自己看見,海浪將飛機吞噬。
飛機在海中下墜,氣壓急劇改變的過程中,嚴嵇身邊大部分人都暈了過去。
而他是保持了最長清醒時間的人。
直到飛機陷入海牀之中,嚴嵇才因爲巨大的衝擊而暈了過去。
其實在暈過去之前,嚴嵇已經做好了必死的準備的,畢竟在這樣的空難之中,在這樣遠離一切救援的海域,他們怎麼可能及時獲救?
在以爲自己一定會死的時候,嚴嵇心中其實是後悔又慶幸的。
後悔是因爲,他擔心陸江初會以爲,自己的死與她相關,從而陷入愧疚之中。
而慶幸是因爲,幸好江初發脾氣先行離開了,不然到時候她和自己在同一架飛機,那該怎麼辦?
光是想到那樣的場景,光是想到在那樣的場景中,自己不能就陸江初,嚴嵇就覺得心如刀絞。
幸好,這樣的慘劇只有他會遭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