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事實總歸是事實,即使內心不願意承認,現實卻仍舊會將內心的想法改變。
不然的話一個人總是生活在,內外強烈的衝突之間,是沒有辦法保持內心和諧的。
正因爲如此,顧和光纔會選擇接受,如此強大的自己,會有陸江初這樣的軟肋。
他覺得他還很心懷慈悲地接受了那樣的軟肋,還將組織中的人名單透露出來,給陸江初出氣。
那些人既然都已經死了,陸江初心中的仇恨,不也應該完全淡化嗎?
但陸江初現在的行爲,以及她與嚴嵇的感情,落在顧和光眼中,卻是一種最大的背叛。
曾經的事情他明明已經道過歉了,陸江初何必如此揪着不放呢?
更何況,她曾經只愛過他,難道不是嗎?
他雖然不是之前那個人格,但他還是之前那個人啊,陸江初怎麼能夠全然把所有感情都否定?
難道這就是她所謂的愛情嗎?
一種強烈的荒謬感,以及強烈的恐懼感,讓顧和光心中的想法越來越亂。
“在你所有的人格中,你這個主人格,是最差最卑劣最無用的那一個。”
顧和光又想起了嚴嵇曾經所說的話。
這句話曾經將顧和光深深刺痛,這也是他讓嚴嵇苟活了一段時間的原因。
顧和光想要擊碎嚴嵇的驕傲,他想要讓嚴嵇親眼看見,嚴嵇的判斷是錯誤的。
卻沒有想到,自己成了最大的笑話,自己那所謂的驗證,不過是在自打耳光而已。
顧和光現在只能往好處想。
他可以使用他唯一的底牌。
想到這裏,顧和光笑了起來。
全場的人都皺起了眉頭,包括正處於昏迷之中,奄奄一息的沈懿然。
因爲顧和光的笑聲,會讓人從本能中產生不喜。
那笑聲中充滿惡意,冰冷又森涼。
嚴嵇下意識將陸江初護在了自己身後。
他們見面以後其實彼此之間一句話都沒說,既沒有互訴衷腸,也沒有痛哭流涕。
他們只是淡淡地看着彼此,好像是在用眼神來確認彼此的安全。
因爲過於熟悉的原因,在許多時候,目光就能夠替代語言。
眼神中所傳遞出來的一切,甚至比言語所能夠表達的,還強了那麼千分萬分。
陸江初與嚴嵇都看向了顧和光,他們兩人此刻處於相同的步調,彼此的動作都帶着一種和諧的感覺。
陸江初沒有絲毫掩飾自己的不喜,但是她也充滿耐心。
陸江初很好奇,這樣一個完全被逼入絕境的人,會選擇怎樣的方式尋求自保。
讓陸江初沒有失望的是,顧和光在笑了一陣後說道:“你不是說我殺了你的和光嗎?你要不試試,看他還存不存在?
我相信,只要有那樣的可能,你就不可能對我下手吧?
畢竟那個人,似乎曾經是你人生中的光。
一個人怎麼能親手掐滅,那抹帶自己從黑暗中脫離的光呢?”
面對他所說的話,嚴嵇有些擔心的看了陸江初一眼。
嚴嵇知道曾經那個顧和光,對陸江初的重要性,因此他現在也說不準,陸江初會是個什麼選擇。
他只能夠等待,然後接受她的一切選擇。
他永遠都只會選擇,無條件支持她一切的決定。
而陸江初並沒有亂了陣腳,她看向顧和光的目光,還是那般平靜又冰冷。
她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我不相信你。”
對於陸江初的態度與回答,顧和光早有預料,也正因爲如此,他才又笑了笑。
只要陸江初此刻願意談,那就說明事情有很大的轉圜餘地。
他只需要裝上那麼一裝,說不定就能夠繼續活下去,繼續很好地活下去。
模仿那個人格的事情,他之前又不是沒有幹過,此刻再做起來也輕車熟路。
於是陸江初就看見了,那抹熟悉的笑容。
曾經夢想的一切回來了,陸江初不動容,是不可能的。
但是她心頭的理智,卻如同冰冷的火焰,冷靜而持久地燃燒着。
畢竟顧和光其他的人格,與他這個主人格比起來,都強大了太多。
陸江初不知道,主人格究竟是如何獲勝的。
但是有一點她很清晰,在顧和光的主人格獲勝之後,他如果想要繼續保持,他之前所擁有的那些東西,他就必須懂得如何模仿其他人格。
所以說,模仿就成爲了這個人格的本能。
對於這樣的人,他的每一句話都不可信任。
但是事情的發展,最終卻還是出乎了陸江初的意料。
她看見,眼前的顧和光在笑了笑之後,突然緊緊皺起了眉頭。
他臉上先是出現驚怒,隨後又變得恐懼,最終帶着掙扎與哀求,還有說不出來的威脅意味……
不過是十幾秒的時間裏,顧和光的表情,便有了如此層次豐富的改變。
這樣嚴嵇懷疑,主人格可能是玩脫了,說不定還有副人格在潛伏着。
而陸江初則在此時,突然攥緊了嚴嵇的手,整個人都被一種強烈的不安籠罩。
這一次,時隔多年,陸江初終於又感受到了,那抹治癒又溫柔的目光。
她的和光回來了。
他那樣看着她,目光很欣慰,就如同看着終於長大了的孩子一樣。
陸江初此刻都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他,因爲儘管一切都如此熟悉,陸江初心中卻還是有着深深的懷疑。
總之,此刻的顧和光,與之前完全不同,他就像換了一個靈魂。
之前的他浮躁、驕傲又殘忍,但是此刻的他,卻如同陽光,如同海水,給人一種非常美好清新的印象。
他對陸江初笑了笑,感嘆道:“終於走出來了啊。”
感受到陸江初防備的目光,他也沒有做過多的解釋,只是說:“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那些人之前的罪證,我都有蒐集。
因爲我清醒的時間不多,所以證據也都斷斷續續,但還是足以讓他判個死刑了。
曾經的事情是我對不起你,我不奢求江初你的原諒,我只希望能夠看見你,從我給你製造的陰影中走出來。
我想江初你終究是對我還抱有感情的吧,但是那樣的感情,不過是一種幻覺而已。
你要抓住身邊的人,你要創造一個屬於你的世界,你要珍惜現在的生活。
其實我明白這些話或許都不用我多說,但我卻還是不得不說。
你要和阿嵇好好在一起,你對我的感情更多是一種依戀,如同親情一般;但是你對阿嵇不同,你是真的愛他。
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曾經我們一起看過一部劇,講的是民國時期一個飛行員與學生的故事。
那劇裏我記得有一句臺詞,寫得很好,飛行員在生離死別之際,寫給自己的妻子。
他說,‘請將我拋腦後,快意人生,勿祭。九泉之下見你孤單,我必痛入骨髓,魂飛魄散。’
那句子我記了很久,雖然知道自己未必有資格讓江初你掛念,但我還是把這句話送給你。
見你幸福,即使身處地獄,我仍舊歡喜。”
陸江初的淚水就這樣驀然地流了下來。
她終於可以確認,這人並非主人格假冒的。
因爲,顧和光的主人格是那般自私,他即使想要假冒,也是爲了他自己能夠活下來。
他絕不可能爲別人着想半分。
內心混亂之下,陸江初又下意識多靠近了嚴嵇一分。
她這個動作,讓那個人忍不住揚起了嘴角,好像是看見了什麼,特別讓人高興的事一樣。
而嚴嵇此刻對顧和光的態度,也像是對待自己的兄長一般,他許諾道:“我會照顧好江初的。”
或許是因爲此刻的顧和光對這副身體,原本就沒有什麼掌控力。
又或許是因爲,他在如此多年的蟄伏與掙扎之中,早已瀕臨崩潰的邊緣,如今能夠出現,不過是迴光返照。
總之,那人在聽到嚴嵇的話後,似乎很欣慰地離去了。
顧和光的臉上又出現了掙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