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形桌板持續下沉,不斷髮出有節奏感的悶響,起先我還驚歎豎行梯井的入口竟然是張桌子這種極富想象力的設計,但機器運作的響動聽久了後,讓我陷入一種古怪的焦慮中。
說實話,小時候我老家附近那臺不堪重負的老拖拉機發出的聲音都比這個清脆,尤其是每次響動桌板還會輕微地震動一下,讓人格外沒有安全感。
好在我們並沒有在裏面待多久,隨着一陣逐漸減弱的嘈雜嗚嗡聲,我感覺到腳下的桌板停在了原處,面前壁壘的正中間出現一道金屬質感的方門,門上有一道橫向排列的標準梯形紋路,右上角是一個閃着黃光的小信號燈。
“嘟嘟嘟,叮。”
黃燈閃了三次後變成了綠色,金屬門以梯形紋路爲分界,緩慢地朝着上下打開。
來自異界建築的壓迫感撲面而來,驟然降臨的詭祕場景恢宏逼真,但也讓我倍感壓抑。
“你…你們研究生長這樣?”
我幾乎是牙尖打顫地問出這句話,迴應我的是良久的沉默,顯然他們也對眼前的場景感到奇怪。
整個房間遠比我想象中的大,空氣中並沒有什麼腐爛臭味,反而是濃郁的福爾馬林味,四周的牆體是完全由血肉構築的肉牆,望不到頂的上方垂落下無數條肉觸,肉觸的末端是一個個可憎的眼珠,眼珠瞳孔照射出的暗黃色光亮讓我們能夠看清楚1號井更多的內部細節。
那些東西是還能看出各種高尖設備的輪廓,但所有的物件外層都攀附上了像是血管一樣的東西,就連地板也有大半部分被這些酷似內臟外膜的東西覆蓋。
隨着四處查看後,我發現了更多費解的事情;像是工作臺、培養箱等這種需要通電的設備,幾乎都整個被細胞外膜和血管包裹,但血管的分佈似乎完全還原了設備曾經的樣子。而那些不需要通電的地方,分佈的血肉則出現了明顯的隨機性,完全沒有規律可循。
“不好!”
在我們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刻,譚倩猛地抽出苗刀一擲,因爲完全沒有聽到苗刀碰到某處的聲音,導致我不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麼。
“你們看…門…”
譚倩走到一處肉牆前,修長的苗刀已經有一半陷入到血肉之中,甚至還在緩緩地被吞噬,隨着她不斷地抽出苗刀,刀刃的部分肉眼可見地粘上了大量氣管狀細絲,拉扯着刀刃。
“這是剛剛的門?”
“嗯,沒錯。”
面對我的疑問,譚倩看着刀上殘留的血絲,無奈地點了點頭。
不知爲何,我看着已經變成血牆的大門,總有一種某些匍匐在暗處的東西正等着我們來的錯覺,而我對它的來源一無所知,所以它還透着些許更加模糊的恐怖。
“別急,我看看控制檯。”
小安回身,望着一個扇形肉瘤,手指懸停在肉瘤上方,似乎是無從下手。
肉瘤大概一米出頭哦,上的有許多突出的血管,成五邊形的規律排列,唯一還能讓我們確認它曾經身份的特徵,是血管附近還能看到儀器殘留的信號燈,並且還在閃着綠光和黃光。
而血管的邊緣,深深地扎進了儀器裏面,已經完全和控制檯融合到一起。
比較扎眼的是,扇形肉瘤的正中間,有一個凹下去的漩渦,透過漩渦可以清晰地看到控制檯裏面的電路分佈,而這些細胞壁膜與血管也都統一地朝着漩渦匯聚翻涌,最終和內部的電路盤旋交錯。
“怎麼會這樣…”
小安嘟噥着,眼神一直停留在漩渦上,面部表情顯得十分古怪。她似乎還能準確的辨別每一臺儀器,而我則是越看越心驚,甚至如果沒人告訴我,我一定會認爲自己正在某種生物的內臟當中。
“不下了,萱兒去看看門還能不能弄開,能開立馬掉頭。”
譚倩嘗試了很久,但還是以失敗告終,無奈地回覆小安,“不行了,門已經關了。”
“那些電路看上去已經被完全腐蝕了吧?那電從哪裏來啊?門又是怎麼關上去的?”
聽到我的問題,小安流露出了更加複雜的表情,猶豫了一會兒,想要張口,但似乎到嘴邊的話都被她嚥了下去,最後搖搖頭,
“我也不知道,沒事,咱們走四號井的豎梯上去,就是得繞點路。”
哪怕是小學生都能聽出她故意岔開話題的行爲,小安似乎是隱藏了一些真相,因爲我分明看到她偷偷把手伸到了漩渦內,那些交錯的血管瞬間就覆蓋到了她的手上,而她臉上沒有任何驚訝或是恐懼的表情,反而是極其嫺熟地“操作”了一小會兒後,從裏面掏出了個小東西,才緊鎖眉毛伸回手。
暫時把心中的疑慮壓下去,我加快腳步跟上他們,如果說剛剛那個所謂的“控制檯”還能說出形狀,後面見到的肉瘤則完全無法用文字來形容,那一刻造成的衝擊遠比單純的恐懼來得真實。
“控制檯”後方是一條純白色長廊,外形被設計成了像個巨大的倒置的梨形,長廊異常乾淨,不僅沒有異味,而且我能感受到清爽的微風,這讓我篤定裏面一定設有通風裝置。
長廊四周緊貼了一層光滑的粘膜,裏面密密麻麻地生長着各式各樣的肉瘤。其中大多以長條形爲主,還有部分不規則的球形、和無數小圓構成的卵巢形,這些肉瘤排列得極爲規律,甚至它們默契地在中間空出一條路,能讓我們有地方通過。
“這…這原來是放什麼的地方啊?”
“噢,這兒原來是觀察室,超低溫冰箱、生物安全櫃、還有那些培養箱啥的都放這裏。”
乾淨的純白色與這些粘膜、肉瘤,形成了極其強烈的對比,面對我的疑問,小安漫不經心地回答了我,只是加快了腳步,似乎不想多做停留。
我在隊伍中間,被裹攜着前進,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我一直能聽到微小的“啾啾”聲,似乎就是從某個肉瘤裏傳出來的,之所以能引起注意,是因爲這個聲音太像是從人類喉嚨裏發出來的聲音了。
直到完全走出長廊,我都還能聽到那個聲音。面對諸多反常的事情,例如人都去哪裏了,研究室究竟發生什麼了,小安都沒打算管,按她的說法,1號室按照工作區域劃分成了觀察室、保存室、處理室、儲存室以及培養室,我們只需要直接從保存室的後門直接進入2號井就可以了。
“1號井是離地面最近的洞室,這裏都這樣了,後面的情況只可能會更糟,我們現有的裝備不支持我們完全深入,別忘了,我們在宿的腦袋上呢。”
“那你們上去,我自己去找一曼。”
我向小安堅定地表示了自己的立場,她斜着眼睛,不冷不熱地甩出來句,
“行,拜拜,您自個兒去吧,我們撤了。”
說完後扭頭便走,壓根就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
我賭氣地朝着隊伍反方向,頭撇向一邊,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譚倩和梁翰兩個人默契地同時伸出手把我拉到他們中間,向我小聲道,
“你這小子咋總是那麼衝呢?這不是還不知道後面的情況麼,又沒說一定不去。”
梁翰說完後,使勁搓了搓我的後腦,隨後用力一推,把我推到了我原本的位置上。
……
整個1號井異常死寂,路過的幾個工作區域一個人影都沒看到過,除開偶爾傳出的那些覆蓋血肉的機器運轉聲和類似吞嚥的口水聲外,其他的還勉強算是正常。
直到走到保存室門口,嚴格說是一處更加猙獰的肉壁面前,小安不知道從哪兒摸出張卡片,朝着肉壁某個位置一插,整個肉壁緩慢地往兩端翻動,真正的大門纔出現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