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與君闋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了百了
    連日的陰雨馬腿都成了名副其實的泥腿子,衆人一路趕來也是人困馬乏,嘉祐帝便免了見禮,一併推到祭禮時。

    雷鳴不止,南疆和瓦塔的文書卻不敢耽擱,文書交到嘉祐帝手上時,還有些溫熱的感覺。

    雨聲砸在青瓦上滴滴答答的,聽得人心煩,嘉祐帝被尤達攔在門外,狠狠皺了下眉,“雍昭侯還沒醒?”

    尤達欠身道:“陛下,侯爺還沒醒,大夫正在切脈,您若着急見侯爺,等侯爺醒了吃了藥……”

    “既是切脈,不妨事。”嘉祐帝直接往裏面走,尤達不敢伸手去拉他,只能跟着往裏走。

    “漼大人,鍾大夫,退之他……”顧明朝給他掖被子,眼巴巴地望着兩人。

    鍾洛川和漼辛理對視一眼,都是齊齊地一嘆氣,顧明朝眼見不妙,“要緊嗎?”

    鍾洛川正要開口,轉頭看見嘉祐帝進來,氣得兩眼一翻白,拂袖從後門走了。

    漼辛理趕忙接話,“侯爺放心,這是陰雨連綿和舟車勞頓所致,將養一陣就好。”

    顧明朝拱手,“陛下,方纔那位是個江湖中人,不懂禮節,陛下勿怪。”

    嘉祐帝對一個江湖郎中絲毫不在意,只看向漼辛理,“雍昭侯的病情究竟如何?你說實話。”

    顧明朝摸了下袖口,漼辛理腰背一僵,拱手,“這……侯爺操勞過度,身體損傷嚴重,又兼陰雨天氣,手腕上的傷又復發了,現在最好不要讓他動筆,靜養爲好。”

    嘉祐帝輕輕應了一聲,繞過兩人看着榻上面無血色的謝松照嘆氣,“都是因爲朕。”

    顧明朝上前去問,“陛下,可是有什麼要緊事,不妨與臣說道。”

    嘉祐帝搖頭,“不急,朕等他醒了再商議不遲。”

    顧明朝躬身送他,“是,臣記下了,待家師醒來,臣必定派人告知陛下。”

    嘉祐帝又看了眼,轉身出去。

    “別裝了,人走了。”顧明朝坐在榻邊倒水,一肚子氣全悶着,明明氣得不行,可他一來就病着,自己連生氣的機會都沒有。

    “明朝……”謝松照偏頭望着他眨了下眼。

    顧明朝像是沒聽見,只自顧自的喝茶,謝松照嘆氣,“明朝,我要還禮,我沒有錢。”

    顧明朝忽然就笑了,笑完又板着個臉,“還什麼禮?”

    謝松照手腕疼得厲害,翻身壓着手腕才稍微好點,“陛下的禮。他送了我一個玉珏,那是聖祖時的物什了,這和尋常的賞賜不同,他這說明了是送的,我得還禮。”

    顧明朝伸手墊在他的背後,將他扶起來,“什麼玉,我怎麼沒見過?”

    “啊……我供起來了。”謝松照抿了口喂到嘴邊的水。

    “供……供起來了?”顧明朝挑眉。

    謝松照苦笑,“我不供起來,我還戴身上?”

    顧明朝替他整理了下落在肩上的頭髮,“供起來是對的,陛下送的,怎麼能戴着出去招搖。回禮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來。”

    謝松照頷首,“明朝,你以後想做什麼?”

    顧明朝取出串檀香珠子,往謝松照手腕上抹去,“不是已經選好了嗎?”

    謝松照看了眼幽綠色的珠子,“我想讓你自己選,而不是迫不得已。”

    “你選的就是我選的,沒有迫不得已,也沒有身不由己。”顧明朝將他手塞回被褥裏,“倒是你,讓周國中興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卻讓我留下蒙古,你要做的事情變了不是嗎?”

    謝松照伸手去拉他,顧明朝雙手攏着他冰冷的手,謝松照坦言,“是,我想做的事情還很多,但你不一樣,我想給你一條路,一條進退自如的路。”

    顧明朝輕輕朝他手上哈氣,“進可廟堂流芳,退可江湖逍遙,是吧。”

    謝松照搖頭,“不,是進可效霍光伊尹故事,退可得一方淨土,不爲世俗侵擾。”

    顧明朝擡頭,“不愧是謝退之啊。”將他略有些暖和的手又放回被褥裏,“總讓我覺得你是那竹林裏的神仙。”

    謝松照失笑,起了逗他的心思,“真難得,竟然有人說我是神仙。你知道神仙是什麼樣?你見過?”

    顧明朝望着他,似乎要看進他的眼眸裏,“知道,見過,就是你。”他微微起身,湊近謝松照,“退之,你以後就在那竹林裏做你的神仙,看我爲你謀劃,可好?”

    謝松照垂下眼眸,“明朝,我時常後悔,將你拉進這局裏,我親手雕的琉璃,怎能染上世俗塵埃。”

    顧明朝笑道,“謝退之,我沒有後悔。”

    謝松照擡手,顧明朝低頭,讓他的手正好放在頭上,“好,我以後就高坐神臺,看你殺伐決斷。”

    “侯爺,瞻叔兩個義子來了。”歸鴻眼角有些紅。

    謝松照陡然坐直,顧明朝連忙攙他起來,兩人剛剛走到院子門口,就見嘉祐帝也來了,嘉祐帝等着他一道出去,一行人都沉默不語。

    兩兄弟一見人出來,立即跪下叩首,歸鴻在旁邊哽咽難言,偏頭垂淚。

    萬慎上前一步道:“這一跪,替父了卻生前恩怨,一了百了;這一跪,讓父走的安寧,餘事勿擾;這一跪,從此家裏再無長輩撐腰,低調做人,請親友多幫襯。”語罷側身躬身退下去。

    謝松照擡手抹去淚點子,身後的老將無一不是眼眶通紅,嘉祐帝輕輕嘆氣,“起來罷,萬慎,去安排。”

    正堂裏半晌無話,嘉祐帝摩挲着茶盞,“兄長,這兩兄弟能擔得起瓦塔的事嗎?”

    謝松照搖頭,“這兩人不喜武事,偏好文墨,以後或許會進入朝堂。”

    嘉祐帝將茶放到他跟前,“兄長,月支和匈奴不要緊嗎?”

    謝松照摸着玉扣道:“有童將軍和曹將軍在,不妨事,月支內亂,不日就有結果,南疆的暴\亂已經平定,有叔仁和青臨在,陛下亦可高枕無憂。”

    嘉祐帝視線落到他腰上,“兄長莫非不喜歡那個玉珏?”

    謝松照正思索着匈奴的事,聞言隨口道:“陛下贈送,臣焉敢不喜,正因是陛下說贈,臣不敢戴着招搖,恐引來是非。”

    “物什罷了,哪裏值得兄長這般擔憂。”嘉祐帝盯着他手上多出的佛珠,“兄長還信神佛?”

    謝松照被打斷了思路,只得應付道:“不過就是戴着玩的。”

    嘉祐帝看他眉尖微微有些蹙起,便不出聲了。

    這一坐便是半個時辰,顧明朝處理了加急文書,拍着身上的塵埃往院子裏走,就看到廊下打瞌睡的萬慎,過去低聲道:“方纔多謝公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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