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骨小小的,蜷縮成一團,側身躺在棺材內,兩隻小手死死抱在胸口,像是抱着什麼東西一樣。
“這孩子是誰?”
凌耀祖看了我一眼問。
我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了骸骨頭下枕着的那張黃紙上。
骸骨頭下枕着的那張黃紙,叫身後紙——身後紙是在人死後,由專人寫好黃紙,等封棺時,由死者至親將黃紙放在死者的頭下,紙上有亡者的姓名、生辰八字,以及死亡時間。
有種說法是:有了身後紙,就可保亡者生有來處,死了也有歸宿。
這是當地的一種風俗。
“我看下黃紙,就知道這孩子是誰了。”解釋了身後紙是什麼後,我小心翼翼從那具小小的骸骨頭下抽出了那張黃紙,一層一層打開。
砰砰砰。
我的心莫名狂跳着。
手也抖的厲害。
片刻後,那張已經風化的一動就要破碎的黃紙終於被我完整展開了,上面歪歪扭扭寫着兩行字。
“生時:庚辰龍年農曆十月十五日子時。”我嚥了口唾沫,小聲念着黃紙上的生辰八字,聲音乾澀的厲害,“夭折於乙未年農曆十月十五日子時,黎大全之女,黎君。”
黎大全是我爸的名字。
黎君,是我的名字!
轟!
有什麼東西在我腦海中轟然炸開。
剎那間,天崩地裂!
這具骸骨,叫黎君?她的生辰八字跟我一模一樣,就連她爸的名字也跟我爸一模一樣?
換一句話說,小棺材內的這具骸骨,竟然是我?
這怎麼可能?
我明明活生生站在這裏,怎麼可能在二十年前就夭折了?
我直勾勾盯着那具縮成一團的小小骸骨,嘴脣緊緊抿着,身體僵直,頭腦一片空白,胸腔裏有什麼撞擊的厲害,整個人都在哆嗦,手腳冰冷,像是被人狠狠大冬天狠狠摜進了水裏,徹寒入骨又窒息的那種感覺。
“小君?”
“小君?”
隱隱的,我聽到凌耀祖在叫我。
茫然擡頭看向他,他眼瞳漆黑幽深,手不停的在我面前晃着,嘴一張一合,應該是在叫我的名字。
可那時我像是整個人靈魂出竅了一樣,心臟像是停止了跳動,又像是跳的太狠,因爲事發突然,窒悶的太狠,我甚至覺察不到了自己的呼吸,就那麼呆呆站着,呆呆看着那具骸骨,又呆呆看看凌耀祖。
我甚至都沒有感覺到,我的淚水已經決堤一樣的淌了下來,滿臉都是。
巨大的衝擊,讓我整個人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木然之中。
“小君,你醒醒!”凌耀祖雋黑眼瞳中閃過一抹憐惜,又伸出大掌替我擦拭着臉上的淚水,然後長長嘆了一口氣,伸手將我攬進了懷裏,大掌扣住我的腦袋,讓我的臉貼近他胸口。
“小君,你試着呼吸一下!”凌耀祖低頭,用大掌鉗住我的下頜,漆黑眼瞳憐惜看向我,柔聲對我說。
他像是勸我,又像是引導我。
我茫然擡頭,目光直直撞入了凌耀祖邃黑眼瞳之中。
四目相交,我眼珠子錯了錯,才稍稍醒過來一些。
接着,我開始慢慢的、細細的呼吸,等剛剛所有的念頭和畫面都在我腦海裏翻騰了一遍後,我終於一點一點醒了。
“小君,剛纔嚇壞我了!”等我完全醒過來時,凌耀祖已經將我的臉埋在了他胸口,喃喃低語了一句。
他的眼瞳沉的厲害,聲音也帶了一絲憐惜。
只可惜,我當時整個人都是懵的,並未察覺。
“凌先生,這,這是怎麼回事?”我整個人懵的厲害,現實和我的思維像是隔了一層薄薄的薄膜,我怎麼都無法理解剛纔在小棺材裏看到的東西,“我,我死了?”
凌耀祖低下頭,大掌手指摩挲着我的臉頰,“小君,你當然沒有死,那具骸骨也不是你。”
他溫熱的指腹觸碰到我臉上時,我終於完全清醒過來了,控制不住的流着眼淚:
棺材上捆着的幾根麻繩,是奶奶打的結;
棺身和紅布上的符篆也是奶奶畫的;
更重要的是,骸骨下面的那張黃紙上的生辰八字、姓名,還有夭折時間,都是奶奶寫的!
黃紙上的生辰八字、姓名,都跟我一模一樣……
這一切都告訴我,棺材裏的這具小孩子的骸骨,就是黎君。
等等!
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爸之前打電話提到胡衍之時,曾說他提到過我三歲那年生了一場大病。
“難不成,三歲那場大病要了黎君的命?這棺材內的,纔是真正的黎君?”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躥入了我腦海中,我的心臟不受控制的戰慄了起來,聲音又虛又軟,更是顫抖的厲害,喃喃自言自語,“如果真正的黎君已經死了,那我又是誰?這就是奶奶隱藏了十幾年的祕密?”
凌耀祖眼瞳幽深,語氣冷峻深沉,“你就是黎君!其他的,跟你無關!”
我軟着身子搖了搖頭。
這件事怎麼可能跟我無關?
接着,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具小小骸骨胸口抱着的東西——那東西被骸骨的小胳膊抱的緊緊的,又被骸骨擋着,只能隱約看到是紅色的,卻看不清那東西到底是什麼。
“凌先生,你幫我一起把那東西拿出來看看,行嗎?”我擡眼看向凌耀祖,“或許,那東西能給我一些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