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子霄便暫時住在偏院,而白天則瞬移回蛇山處理一些事務。
而阿羽則爲了不和子霄多見面,便不是睡覺,就是躲起來。
阿羽在符宗四處亂跑。
符宗的弟子們都認得她,知道她是賀之維的妹妹,且一個個都喜歡這漂亮的雪狐,看見便會停下來摸一摸。
有時她也會去找奇怪姐姐沐越和漂亮姐姐楚眠兒。
因爲每次和她們在一起,彷彿都會忘記所發生過的一切。
彷彿她是一隻再普通不過的小狐狸而已。
可夜深人靜,她躺在牀上的時候,總會眼角好酸,眼睛好痛,會流下許多透明苦澀的淚。
她裝作很開心。
騙過了所有人。
但無法騙過自己。
有時候她想,若自己能死掉就好了,這樣就不會思考,就不會難過。
向前看對記憶都是痛苦的人來說……
真的太難了。
可是她不能死,她還有哥哥,也不能辜負漂亮姐姐將她救出來這份恩情。
她也不敢死,她其實……很怕痛的。
可是左躲右躲,一個修爲尚淺的狐狸,自然躲不過一條修爲深厚的蛇。
子霄捉住爪子不停撲騰的小狐狸,心裏微酸,“躲什麼?”
明明他看見了,她剛纔往一個女修的懷裏撲,卻一看見自己就躲。
那可愛的四肢飛速地來回倒騰,彷彿以爲自己能夠跑出子霄的視線範圍。
阿羽裝傻,“那有蝴蝶,我去撲蝴蝶!”
說着,便再次撲騰爪子。
可子霄力氣大,阿羽不論如何撲騰,都無法逃出他的五指山。
反而全身都是汗。
阿羽垂下了爪子,低下了小腦袋瓜,就連一直支楞起來的小耳朵都耷拉下來了。
子霄見阿羽肉眼可見的低落下來,揉了揉小傢伙的頭。
“阿羽不要躲我好不好?”
“……”
迴應他的,是阿羽長長的一連串沉默。
她也不想躲,甚至一見到他就會滿心歡喜,但她知道,自己已經失去了歡喜的資格。
阿羽眨了眨眼睛,強迫自己收起眼睛裏的酸意。
她擡起毛茸茸的腦袋瓜。
清澈的眼睛彷彿是被水洗刷過。
“子霄哥哥總捉我做什麼?這麼大歲數了……該找個伴侶了吧!”
子霄金色的眼瞳忽然變成豎瞳,抱着小狐狸的手臂收緊了幾分。
“嗯,是該找個伴侶了。”
阿羽的爪子抖了一下,眼睛更酸了幾分,但還是附和地點了點頭。
子霄哥哥該有自己的人生,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到自己的身上。
子霄沉默地抱着懷裏的狐狸,不太明白爲何兩百年後,阿羽會與自己如此生分。
若他找伴侶,那隻能是阿羽。
若她不想,那他便一輩子不找伴侶。
阿羽掙脫無果,只能悶悶地窩在子霄懷裏。
沉默了好一會兒,阿羽忽然懨懨開口,“子霄哥哥,能不能抱我去草地裏玩?”
子霄自然不會駁回小狐狸的請求。
便抱着她去了符宗的一片綠油油的草地。
他輕輕地將阿羽放了下來,小傢伙飛快地在草地之上滾了好幾圈,雪白的毛髮都沾上了一圈兒的泥土。
滾完之後,又去撲蝴蝶,用小鼻子去嗅花。
子霄在草地之外耐心地等着,看着小狐狸上躥下跳,雪白的毛上愈發灰撲撲的。
阿羽當然是故意的。
如此想着,阿羽又趕緊滾了一圈。
只要讓子霄哥哥嫌棄自己就好了,子霄哥哥不應該在她這顆歪脖樹上吊死。
於是,子霄震驚地看着狐狸滾了一圈又一圈。把自己從雪白團子滾成灰糰子,又從灰糰子變成黑煤球。
天色暗了下來,子霄無奈地笑了笑,隨後就要將阿羽抱起來。
阿羽退了幾步,縮了縮自己的前爪。
怯生生地擡頭,圓溜溜的眼睛似有浮光,像是蒙了一層淚。
“子霄哥哥不用抱,阿羽……阿羽髒。”
子霄搖了搖頭,蹲下身,將渾身髒兮兮的小黑煤球抱了起來。
阿羽抖了抖,縮起自己的小身體,好像生怕把子霄的衣服弄髒一樣。
他垂下眼眸,揉了揉小狐狸的頭,“明日我也陪你。”
“?”
事情朝着不可預料的方向發展了起來,阿羽想的是,想讓子霄哥哥嫌棄自己,從而去喜歡更好的女子。
可誰知,子霄卻偏偏不喫她這一套,非要陪着她。
根本沒辦法讓子霄放棄自己。
阿羽覺得好累。
於是,阿羽也不出去玩了,天天躺着擺爛,在牀上天天睡覺,活動就是起牀看看話本,然後喫些點心。
子霄自然不會闖到阿羽休息的地方,但同時又十分不解。
這二百年……到底發生了什麼?
爲何阿羽如此排斥自己?
表面上好像十分歡迎他,實則天天躲起來,連見面都見不到。
於是,他便趁着小狐狸悄悄溜出來玩耍的時候,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阿羽僵硬回頭,對上了子霄的金色瞳孔。
“子……子霄哥哥?”
天吶,她偷偷溜出來想抓個魚也會被子霄給逮到嗎!
恐怖。
小狐狸瑟瑟發抖,想着要不直接裝死吧,反而容易許多。
子霄修長的手揉了揉狐狸亂蓬蓬的毛絨腦袋,隨後,第一次摸了阿羽的耳朵。
子霄的手很涼,阿羽哆嗦了一下,本想掙脫開來,卻因爲力氣太小,一點兒屁用都沒有。
小狐狸試着搖頭躲開,躲不開。
“子霄哥哥,我們狐狸耳朵是不能摸的!!”
“嗯”,他應了一聲,“我知道。”
可他的手卻仍舊停在她的耳朵之上,輕輕搓了一下。
阿羽頓時整個狐狸都彷彿通了電,麻了好一會兒。
嗚嗚,子霄哥哥怎麼不聽話了?
“知道……知道爲什麼還?”
他靠近了狐狸的耳朵,側過頭,輕聲道,“阿羽,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嗎?”
狐狸炸毛了。
沒想到一連好幾個月的躲避,換來的不是子霄的淡忘,反而激起了他的表白欲。
阿羽沉默了好久好久。
因爲她知道,雖然如今她有了新的身體,可那些殘酷的記憶一直在提醒折磨着她,讓她無法放過自己。
她沒有一天晚上,不想死在那個她自幼生長的雪山之中,死在那個她和子霄初見的那個山洞裏。
如果當時死了,就不會有兩百年的沉痛噩夢。
她和子霄,也僅僅是死別,而非生離。
在她現在看來,如今雖然她活着,可身不由己不能跟隨自己的心,顯然更殘酷一些。
“子霄哥哥”,小狐狸擡起水光盈盈的眼睛,她應該是不忍拒絕,又十分理智,“能讓我多考慮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