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把蘇軾排擠出鳳翔府,好讓他們能繼續貪污鄉里,一場巨大的謠言在鳳翔傳播開來。
剛開始是說蘇軾霸佔蘇家財產,還讓弟弟放棄做官在家奉養老父,而他卻在關中要塞歷練,妄想着日後成爲朝廷大員。
還有說他金玉其外敗絮其中,表面上剛正不阿,實際上背地裏把官府的錢騰挪進自己腰包。
隨着口耳相傳,謠言越傳越廣,也越傳越離譜。
謠言的版本也越來越多,有說蘇軾和弟妹有染,連弟弟的老婆都不放過,是個人面獸心之徒的;有說他強搶民女爲妾的;還有說他風流成性,禍害了無數良家婦女的。
誠然,蘇軾不怕別人疏遠,他只要有弟弟就夠了。
但是人言可畏,或許剛開始有人不信,可說的人多了,聽的次數多了,百姓們慢慢轉變了態度。
從前大家見了蘇軾還會親切稱呼他爲蘇賢良,如今見到是唯恐避之不及,甚至還在背後罵他蘇黑心。
如果朋友的疏遠打擊了蘇軾的熱情和信任,那麼滿天飛的謠言就徹底擊潰了他的自尊心。
謠言就像風無孔不入,就連王弗和任媽媽也聽見了。
她們帶着下人到處和別人解釋,可此時此刻的解釋就像是在辯解。
況且和巨大的謠言相比,她們幾個人的力量實在是微乎其微。
王弗瞭解自己的丈夫,生怕他鑽了牛角尖,安慰道:“二郎,清者自清,你無須理會那些風言風語。”
蘇軾沒有說話,只是起身往屋外走去。
王弗焦急道:“二郎,你去何處?外邊到處都是閒言碎語,不如在家中清淨。”
蘇軾無力地搖頭:“我去東湖看看。”
畢竟東湖傾注了他許多心血。
王弗道:“官人,讓妾身陪你去罷!”
蘇軾再次搖頭:“不用了,我想一個人靜一靜,好好想一想。”
王弗無法,只好讓小廝悄悄跟在後面,生怕丈夫出什麼事。
東湖邊,碧波盪漾。
已經是盛夏,湖中種植的蓮花也冒出了花骨朵。
此刻,蘇軾最想念的人就是弟弟子由。
曾經他還說等東湖建成一定請弟弟來遊玩一番,可是現在的他和上司交惡,被同僚排擠,被百姓鄙視。
蘇軾可不想弟弟看到自己落魄的樣子。
明明他滿腔熱血想要治理好鳳翔府,爲何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是蘇軾人生裏面臨的第一個巨大打擊。
蘇軾不知道的是,遠在京城的蘇轍早就收到了墨門弟子傳來的密報。
知曉哥哥的困境後,蘇轍哪裏還坐得住,急忙騎馬飛奔鳳翔府。
城門外,三匹高頭大馬並立。
左邊是韓世英,中間是蘇轍,右邊的男子一身靛青色長袍,腰間帶着佩劍,五官方正,是一個江湖豪俠。
這人名叫陳慥,字季常,是之前護送沈括在野外考察的俠士之一。
巧合的是,陳慥的父親就是陳希亮。
陳希亮培養出了兩個侄兒中舉,可就是勉強不了自己的兒子。
陳慥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槍,對唸書根本不感興趣。
前些年更是留書出走,把陳希亮氣得捶胸頓足。
這時,陳希亮道:“子由兄,這裏就是鳳翔府城門了。我先去向父親負荊請罪。待我父親氣消,我再說和說和。我爹那人是個固執的老頭,脾氣又差,連我都受不了他,更別說子瞻兄了。”
蘇轍道:“我哥哥也剛直了些,很多時候不會給自己留後路。此事就拜託季常兄了。那我們就分頭行動。”
陳季常拱手拜別後,騎着馬先進了城。
望着城門,韓世英道:“三郎,我們這次來,你打算怎麼做?”
蘇轍道:“世英你放心。趕狗入窮巷,定會被反咬一口。我不是哥哥,什麼都硬碰硬。那些欺負哥哥的狗東西當然要慢慢‘調理’。”
對於蘇轍的能力,韓世英從來就深信不疑:“那我們趕緊進城罷!”
蘇轍騎馬在前,韓世英緊跟其後。
東湖邊,蘇軾從清晨坐到了黃昏。
最後他終於擡起灌了鉛似的雙腿準備回家。
可是路上他就被不知真相的百姓圍住。
有的人開始罵他,有的人甚至用菜砸他。
蘇軾想逃卻無能爲力。
就在這時,一陣馬兒的嘶鳴聲由遠及近。
周圍的路人紛紛避讓,眼見就要撞着蘇軾,那馬兒卻在蘇軾跟前停了下來。
蘇軾看見馬上的弟弟,可他卻被弟弟看到了他最狼狽的樣子。
蘇軾寧願找個地縫鑽進去。
路人的咒罵還未停止,氣得蘇轍拔出“同塵劍”,怒吼道:“誰敢再胡說八道侮辱朝廷命官,我就砍了誰!”
衆人見蘇轍凶神惡煞的模樣,又見他衣着華麗,猜想定是有權有勢之人,紛紛跑了。
趕走無知的路人,蘇轍收劍下馬:“哥哥······”
蘇轍的話還沒說完,蘇軾就已經流下了痛苦的眼淚:“子由,哥哥是不是很沒出息?”
蘇轍心如刀絞:“不!我的哥哥豪氣干雲,才華橫溢,憂國憂民,是最好的哥哥,也是最好的父母官!”
兄弟倆重逢,喜悅裏夾雜了太多苦痛傷感和惆悵。
蘇軾曾經幻想過無數次他和弟弟相見的場景,唯獨想不到現實裏會如此落魄。
蘇轍抱住蘇軾:“哥哥,別難過!子由來了,那些欺負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是啊,只要弟弟在身邊,蘇軾就感到無比的心安。
現下他在弟弟堅實的懷抱中就感受到了母親一樣的溫暖。
是的,小時候孃親的懷抱就是全世界最溫暖,最安全的地方。
韓世英下馬催促道:“二郎、三郎,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回府再說。”
蘇轍勸慰道:“哥哥,我們先回家!”
蘇軾含淚點頭。
蘇轍扶着哥哥先上馬,兄弟倆同騎一匹馬從大街上飛快掠過。
坐在弟弟的身後,蘇軾緊緊抱住了弟弟的腰。
他太想念弟弟,可又很羞慚被弟弟看到他潦倒的樣子。
回到蘇府,當王弗和任媽媽看見蘇轍的時候,都又驚又喜。
任媽媽上前道:“轍哥兒,你怎麼在鳳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