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幾道半低着頭:“其實,我和小蘋早就相識。”
小蘋?!
三人皆喫驚。
晏幾道解釋道:“小蘋從前在教坊時就出現在酒宴上,我和小蘋因而相識。我和她惺惺相惜。她嘆我家道中落,我憐她身世飄零。我一直想爲她脫去官籍,可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
若晏幾道父親晏殊還在世,這不過都是小事。
偏偏他和小蘋相識在了晏幾道最落魄的時候。
“之後,我的《小山詞》被書鋪相中,給了不少潤筆之費。當我回頭找小蘋時,她卻早就離開了教坊。”
沈括耿直,道:“既你和小蘋重逢,爲何不早告訴子由?”
晏幾道嘆氣:“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同三郎開口。”
沈括揣測道:“所以,七郎你是想納小蘋爲妾?”
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晏幾道起身躬身施禮:“叔原確有此事,望子由成全!”
不過是贈送過丫頭,這在宋朝本是司空見慣之事,可蘇轍並沒有立刻答應:“七郎,你且安坐。這件事我得先回去問問小蘋自己的意願。還有莫愁,她把小蘋當姐妹,不知捨得不捨得。”
沈括道:“子由,你這次怎麼迂腐了?七郎是有名的大才子,能嫁給他是多少女子的夢想!況且,以七郎的人品,絕不會虧待了小蘋。”
蘇轍道:“存中,你急什麼?這件事我記在心裏。就算小蘋做妾,那也得從蘇府風風光光過去。凡事不得一步步來?”
沈括請罪:“是我急躁了。那我就等着喝七郎的喜酒了!”
晏幾道聽了,甚至高興,連連舉杯敬酒。
不過,晏幾道是開心了,卻輪到韓世英氣悶。
晚上,韓世英躺在牀上輾轉難眠。
晏七郎和小蘋若能成就一段美滿姻緣,他該高興纔是,爲何心中悶得慌,就像被人捏住了心臟不得痛快。
無意間瞥見牀下的鞋子,那還是小蘋親手爲他做的。
明明那鞋子已經舊了,可他就是不捨得扔,自己縫補了一遍又一遍。
第二天清早起來,孫叔已經把飯做好。
韓世英懷揣心事,只吃了幾口。
孫叔嘆氣:“要是蘋兒姑娘在的話就好了。”
韓世英道:“孫叔,好端端的,怎麼提起小蘋來了?”
“我老了,家裏好多事都力不從心了。蘋兒做事仔細,廚藝又好,不像我,做飯老幾樣不說,還不好喫。”
韓世英盯着飯碗,這才明白過來:“孫叔,對不起!不是您做的飯菜不好喫,是我昨日喝了酒沒什麼胃口。”
孫叔又一次叮囑:“少主,你別怪我老頭子絮煩。我老了,也不知道能照顧你多久。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娶一房媳婦回家,知冷知熱的。將來我去了地府,見到老夫人也能交差。”
韓世英垂下眼眸:“孫叔,世英讓您擔心了。”
孫叔紅了眼眶:“少主,韓家就剩你一根獨苗。婚事也沒個人替你做主,我這個老頭子就大膽一回,替少主去蘇府提親,把蘋兒給娶回家來!”
孫叔今日提起,他竟不反感。
孫叔又道:“我看得出來,蘋兒姑娘是喜歡少主的。”
韓世英立刻道:“孫叔,以後這件事別說了。小蘋和晏七郎早有情意。而且七郎已經同子由提親,小蘋要嫁的人是七郎,喜歡的人也是七郎。”
孫叔還想說什麼,可韓世英已經起身出了門。
望着少主的背影,孫叔哀嘆那孩子命苦。
蘇府。
蘇轍把莫愁和小蘋單獨叫到了書房。
莫愁問道:“哥哥,你找我何事?”
蘇轍道:“我有件事要同小蘋說。”
小蘋?
莫愁疑惑不解。
小蘋上前矮身施禮:“主君有何事吩咐?”
蘇轍道:“小蘋,我且問你,你是否和晏七郎是舊相識?”
小蘋點頭:“晏七郎從前是宴會中的常客,我在教坊也常去唱曲,因而認得。”
蘇轍又道:“如今七郎想納你爲妾,你可願意?”
小蘋一聽,喫驚地瞪了大眼睛,一口回絕:“主君,蘋兒不願意!”
蘇轍不解:“你向來喜愛有才情之人。若比才氣和溫柔,當今世上有幾人能同七郎比肩,爲何不願?”
小蘋如實回答:“晏七郎是很好,可他已有正妻。小蘋的生母就是妾室。還記得小時候主母就經常欺辱我和孃親。後來父親犯了事,我和孃親都被充入了官妓。
好在教坊司管事看中了我,把我領回去教養。後來我託人打聽,孃親不甘受辱已經自盡。”
說到這裏,小蘋已經是淚如雨下。
莫愁接着說道:“哥哥,小蘋老早以前就同我說過,哪怕嫁給販夫走卒做妻子,也不願入侯門做妾室。妾室如同財物,可以隨意買賣、送人。我亦不願蘋兒給別人做小妾!”
蘇轍無奈:“七郎人品貴重,絕不會如此對待小蘋。莫愁,你不要太激動。”
同是女子,莫愁自然知道女子的難處:“哥哥,你不知道做人妾室有多難。除了服侍主君,每日在主母面前還要戰戰兢兢,一點點小事做不好就可能被挑刺。遇到個好脾氣的主母尚好,若是嫉妒的,就是生不如死!”
小蘋道:“蘇家對我有再造之恩。小蘋寧願一生不嫁伺候小娘子!”
蘇轍道:“小蘋,你可想好了?”
小蘋堅定回答:“小蘋得上天垂憐,有小娘子愛護。小蘋捨不得小娘子,誓要照顧她一生一世。”
蘇轍被小蘋的氣節所折服。
在這個時代,女子就是藤蔓,男子就是她們倚靠的大樹。
可世間男子薄情寡性居多,貪財好色居多。
不能做主的女子當真是可悲可憐。
“小蘋,既你決心如此,那我就去回了晏七郎。”
其實蘇轍也很爲難。
晏七郎是真心喜愛小蘋,這樁姻緣落空,他定會十分失望。
這個口還真的很難開啊!
但要他違背小蘋的心意,蘇轍也萬萬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