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國失落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我是活不成了。若將來我王家敗了,你要守好我祖宗墳塋和祠堂。告訴子孫,滿招損謙受益,讓他們安分、低調做人。”
王安禮聽了這話,不禁簌簌落淚。
別人家出了一個宰相是多麼榮耀的事,可他們王家卻高興不起來,反倒爲名所累。
皇宮,慈寧殿。
太皇太后端坐主位:“什麼事必須得老身出面纔行?”
蘇轍道:“王相國的變法弄得是天怒人怨,太皇太后也不想官家跟着王相國一錯再錯罷?”
太皇太后慈祥地笑着,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顯得親切,只有那深邃的眼睛透露出她的精明和威嚴。
“蘇卿家難得見老身,說來聽聽。”
蘇轍看了一眼張茂則,張茂則立刻會意,走到蘇轍身旁,湊近耳朵。
蘇轍悄聲把計策告訴了張茂則,張茂則又轉身來到太皇太后耳邊一字不落地轉達。
等到張茂則說完,蘇轍躬身道:“此事只有太皇太后出手才能事成,臣無奈纔來打擾太皇太后清淨。”
太皇太后不露聲色,悠閒地品了一口茶,道:“蘇卿家端的是好手段!”
太皇太后朝堂後宮都掌管過,什麼陰謀陽謀沒見過,掩飾是最蠢笨的辦法。
蘇轍如實道:“回太皇太后的話,從小母親就說哥哥太爽直容易得罪人,說臣頑皮心眼多,最會來事。”
太皇太后笑道:“龍生九子都各有不同,你與大蘇學士的秉性確實天差地別。”
“是的,太皇太后是瞭解臣與哥哥的。哥哥因爲直率被貶黜杭州,而臣不得不扛起家業。您老人家是知道的,重擔在身會逼得人成熟穩重。臣何嘗不想在杭州與哥哥自由自在,只是靠蜀商會喫飯的嘴那麼多,臣不管他們誰來管他們?”
蘇轍說得十分誠懇。
太皇太后道:“蘇轍,你是商人,使喚下人都要每月給月錢,你使喚老身,能給我什麼?”
蘇轍慌忙道:“就是借臣十個膽子,臣也不敢使喚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笑而不語,但已經是不怒自威。
蘇轍思忖片刻,道:“世上最蒼白的便是誓言,就算指天發誓也難保將來食言。此事蘇轍並非爲自己。只要事成,臣甘願被逐出朝廷,做個尋常百姓,只求安穩一生。”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蘇轍清楚自己只能是螳螂,太皇太后纔是黃雀。
太皇太后笑道:“那我可不能!你是我孫兒最信任之人,我把你趕走了,他會責怪我的。”
蘇轍作揖:“這麼說太皇太后您是答應了?”
太皇太后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而是說道:“你家文姬勞苦功高,我看是時候把他的父親和哥哥調往京城,既圓你們一家團聚,又讓史仲謙在京師安享晚年。”
蘇轍心底咯噔一聲,太皇太后把岳丈調往京師分明是捏着籌碼,鉗制於他。
蘇轍躬身:“微臣替岳丈一家先謝過太皇太后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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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拱殿。
夜幕降臨,當值的童貫上前提醒道:“官家,您今日可要去後宮用晚膳?”
趙頊想了想:“朕是有很久沒去看她們了。”
童貫道:“采薇宮的貴妃娘娘最近茶飯不思,官家要不要去瞧瞧?”
“既如此,擺駕采薇宮。”
得了準信,童貫連忙出去安排人手。
采薇宮,耶律海離藏起來了自己傲慢,極力討好趙頊。
“官家,我還在契丹之時就常常聽說汴京城有座皇家寺廟,大相國寺。說裏邊廟宇巍峨,佛像端莊,更重要的是十分靈驗。妾身已經入宮大半年,卻還沒有喜事傳出,想去大相國寺燒香祈福,不知行不行?”
“有何不可?”趙頊淡然,“宮內有事多是去大相國寺祈願,就連朕也會去哪裏禱祝。明日朕就讓李憲陪着愛妃去大相國寺。”
耶律海離道:“李憲在官家身邊多年,最懂您心思。妾身就不麻煩李都知了,就讓童貫陪我去罷!”
趙頊點頭:“也行,我再派些侍衛保護愛妃你的安全。”
耶律海離眼珠子一轉:“官家不必爲了妾身勞師動衆,以免惹皇后不悅。妾身聽說蘇相國武藝高強,不若就讓他相護,省了不少麻煩。”
一聽蘇轍的名字,趙頊的心就一沉:“蘇卿家是我大宋宰相,豈能做他人護衛。”
耶律海離垂睫,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官家恕罪,妾身在契丹之時,也曾有宰相做我護衛,是妾身不知大宋規矩。”
趙頊面上波瀾不驚:“不知者不怪,愛妃曾是契丹最尊重的公主,也是遼國宰相耶律乙辛親自護送而來。既然愛妃點名要蘇轍陪同,那朕就讓他陪愛妃前去走一趟。”
得了應允,耶律海離是笑逐顏開:“妾身謝過官家!”
當夜,耶律海離自然是極盡奉承,顛鸞倒鳳不在話下。
翌日,當蘇轍接到趙倫送來的口諭時,很是震驚。
小六子不解:“三爺堂堂宰相,居然給一個貴妃當護衛,簡直是聞所未聞!”
趙倫道:“那貴妃如今正得寵,她又是遼國送來的。官家爲了兩國和平,少不得遷就些,蘇相公莫要氣惱。”
蘇轍道:“都是差事,無關乎身份地位。既然貴妃娘娘點名我護送,那我聽命便是。”
等到趙倫走後,小六子憤憤道:“那耶律海離肯定已經知道君上的身份,想着法子來羞辱人呢!”
公孫鴻道:“我看那耶律海離不僅僅是爲了羞辱君上,很可能是有話和您說。”
蘇轍很鎮定:“我倒要看看耶律海離到底耍什麼花招。”
公孫鴻揣測道:“如果她當真知道了君上的身份,很可能以此爲要挾您和她做交易。”
“和我做交易?”蘇轍道,“恐怕這交易是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