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棲鳳軒裏頭請安的時候,就有好些人拿姜婉蓁沒來請安的事情作文章。
先是桑寶林問了一句,“今日曦貴人怎的沒來啊?”
“曦貴人?”荀寶林嗤笑一聲,“桑寶林你還不知道吧?人家現在可是正六品美人了。”
桑寶林攪動着手裏那方絲帕,她不甘心。
憑什麼她姜婉蓁就是美人了?當初自己進宮時她不過是個才人,轉眼已經升了兩級。
而她還是區區八品寶林。
她心裏恨姜婉蓁。當初她正得寵,若不是姜婉蓁害她在皇上面前出了醜。她的恩寵也不會少,肯定也能往上挪挪。
只是她從不知道自己失寵真正的原因是夜言寂看不下去她恃寵生嬌。
她從不會反思自己的過錯,只會將自己的不幸怪罪到別人頭上。
“哎喲,這曦美人可真是厲害。這升了位分連給皇后娘娘請安都不來了。”慎昭儀解了禁足,這拉踩人的事自然少不了她。
皇后端坐上首,看不出她的喜怒。
她只是把手中茶盞往桌上一擱,“曦美人今日身子不適,方纔芒種已經來告過假了。”
慎昭儀心中不喜,“這曦美人倒是面子大,勞動皇上跟前的人來給她告假。”
桑寶林接口道,“誰說不是呢?昨日明明皇后娘娘也去了小宴,偏偏皇上略過了娘娘讓她侍寢。”
桑寶林本意是想在皇后面前上眼藥,可她這話說得實在是蠢。
果然,皇后聽罷此話鳳眸微眯,“桑寶林的話是說本宮無能,反被曦美人奪了恩寵?”
桑寶林聽了此話也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忙跪下道,“嬪妾不是這個意思。”
賢貴妃放下茶盞,“娘娘,桑寶林方纔入宮不久,不懂規矩也是有的。您莫要動怒纔好。”
皇后端起茶盞,輕泯一口,“桑寶林,你要記得,後宮最忌諱搬弄是非之人。”
她說完此話,鳳眸又相繼掃過慎昭儀和荀寶林。
桑寶林自然應是。
隨後,衆妃嬪又不鹹不淡地聊了幾句,便都散了。
棲鳳宮裏的爭端,姜婉蓁自然是不知道的。
回到聽雨樓後,她得了不少賞賜。都讓夏蟬和冬雪收典入庫了。
隨後安安靜靜地在殿裏歇着。
一日之內姜婉蓁晉了正六品美人,陳寶林晉了正七品才人。
芒種受命去宮裏傳個旨。
雖說從四品嬪以下不用正式辦典禮受封,這曉喻後宮還是要的。
行宮離皇宮也不算遠,芒種騎快馬回去半天便可來回。
只是芒種回來的時候卻帶來了另一個消息。
梅妃見紅,怕是就要生了。
梅妃至今不過有孕七月有餘,驟然早產怕是兇險。
其實梅妃的胎早就不好了,也是靠太醫硬拖着罷了。
勉強懷到七個多月,已經算不錯了。
好歹也是曾經最寵愛的妃子,夜言寂聽聞此事,也是連夜趕回了皇城。
可惜天不遂人願,梅妃辛苦了一日,好不容易的小皇子瘦弱的不行。
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奶孃拼命想給他餵奶,可小皇子太小了,連銜奶都銜不住。
小皇子最終還是沒能留住,太醫想盡了辦法,小皇子還是沒能見到第二日的太陽。
梅妃悲痛欲絕,整日茶飯不思、以淚洗面。
每日除了處理國事,得空就寬慰梅妃。
有了夜言寂的陪伴,七日之後梅妃也終於振作起來,好好休養身子。
這事自然也傳到了行宮裏。
一時間皇城行宮,衆人皆是感嘆。
這梅妃就是梅妃,能得帝王如此相陪。
大家竟不知是該羨慕梅妃得帝寵,還是可憐梅妃一再失子。
姜婉蓁和李純熙聽聞這個消息,也是爲那孩子難過了好一會兒。
不管怎麼說,孩子是無辜的。
那麼小就去了,連序齒的資格都沒有,怪可憐的。
太后早已見慣了後宮腥風血雨,好在她也不是沒有孫子。
雖也覺得可惜,畢竟沒有那麼悲痛。
倒是賢妃,閉門吃了幾天齋,又抄了佛經說爲已經去了的小皇子祈福。
七日後,夜言寂回了行宮。
一連好幾日都不曾進後宮。
只一次去了皇后的棲鳳軒。
皇后吩咐了下面的人布膳。
可桌上的美酒佳餚絲毫勾不起他的興致。
他看着皇后,許久才道,“明慧,朕又失去了一個孩子。”
明慧——這是皇后的閨名,夜言寂登基後就很少這樣喚她了。
其實,皇后也不是一直無子。
早在東宮的時候,皇后也曾懷過一個孩子。
那是夜言寂的第一個孩子,可是懷到四個多月卻意外小產了。
許是那次傷了身子,這麼些年,皇后再無身孕。
後來,許貴嬪生了孩子、梅妃生了孩子、賢貴妃也生了孩子。
大家漸漸忘了那個未出世的孩子。
可再後來,梅妃的皇子卻也沒了。
不同於落胎失去的孩子,梅妃的二皇子已經會認人,已經會咿咿呀呀的叫。
可是他就這樣沒了……
不僅梅妃難受,夜言寂心裏其實也難受。
梅妃再次有孕,本以爲可以修補當年心中的傷痕。
可新生的孩子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奶,還沒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他走得這樣急。
皇后起身,輕柔握住夜言寂的手,“皇上,不要傷懷。敏婕妤有孕、溫美人也有孕了。生下來,都會是好孩子的。”
夜言寂點頭,幸好,他總還會有孩子的。
是啊,他終究是皇上,是帝王。
後宮裏總有無數女人,爭着搶着給夜言寂生孩子。
一個孩子沒了,還會有許許多多孩子。
可是對於梅妃而言,七個多月懷胎,一朝分娩之苦。
換來的卻是這樣的結果。
她不似夜言寂,可以擁有一個又一個的孩子。
她已經失去過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於她而言是光,是希望。可如今,她的光又再一次滅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生還有沒有爲人母的機會。
她的痛苦自然不是夜言寂陪幾天就能消解的。
唯有尋找別的發泄口子。
“月竹,本宮有一件事情交給你。”
長樂宮裏。
在燭光的照耀下,梅妃的臉有些晦暗不明。
尚未恢復好的臉色蒼白中帶着一絲狠戾。
月竹俯身,將耳朵貼近梅妃的脣。
片刻之後她神色微變,但還是頷首道,“娘娘放心,奴婢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