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必請安，只是初次侍寢的嬪妃要拜見過皇后，纔算禮成。
到了坤寧宮，還不等進去內殿，一陣極其響亮的鞭聲便傳了出來，沈如煙腳步不由放緩了許多，這又是誰撞上槍口了，她這會兒去，不會被殃及池魚吧？
她喜歡看熱鬧沒錯，可皇后的熱鬧要慎看啊。
只是離開是不可能離開了，沈如煙腳步頗有些沉重地跟着宮女往前走。
這回卻是她想多了，人皇后只是在練功，坤寧宮偌大一片院子，竟被她一手出神入化的鞭子使得密不透風，旁人稍一靠近只怕就要遭殃。
感受到簌簌風聲撲面而來，沈如煙識趣地止住腳步，靜靜站在一旁等着皇后練完。
本是無聊等着，誰知她越看越入迷，一雙眼睛也亮得出奇，她本就同哥哥習武長大，自幼便愛看他舞刀弄槍，離家之後，她再未見到如哥哥身上那般銳氣與精妙武藝，未曾想今日竟能在皇后這樣一個女子——還是養尊處優的上位者身上看到。
不過上過戰場的人果然不一樣，只這一擡手間的氣勢，排山倒海般撲面而來，凌厲盡顯，可從她面上來看，卻又難得暢快，與昨日她見到那個淺笑懶怠的皇后截然不同。
她看着院內那道黃衣身影，不由想皇后若沒進宮，定能做個沙場馳騁，肆意瀟灑的女將軍吧。
少頃，皇后一個甩尾轉身，收了鞭，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擦了擦額間薄汗，這才轉頭看向沈如煙。
“皇后娘娘安。”
沈如煙笑着行禮，眼神晶亮：“早便聽聞娘娘武藝出衆，今日得見，果然不假。”
見她神色真誠，皇后詫異地看她一眼：“你喜歡這個？”
“臣妾自幼常看兄長習武，很是佩服武藝超羣之人，也同他粗淺學過幾招，卻是不及娘娘這般精通的。”
“閨閣嬌養的姑娘可沒幾人看得上這個。”皇后一邊說着，一邊大步走進內殿。
說看不上都是客氣的，大周女子以弱爲美，那些“母老虎”的行爲，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便是沈如煙自己，平素也絕口不提自己會武，也就出身將門又長在邊疆的皇后全不在意，肆意展示自己的身手，她有這個底氣。
“十八般武藝的玄妙，非經歷不能體會，從未接觸過的人，又豈能理解箇中精彩。”沈如煙步履從容，笑着跟在她身後。
“所以你能輕而易舉傷了祝選侍？”
沈如煙笑得含蓄：“祝選侍出言挑釁，臣妾氣不過，一時衝動便推了她一把。”
“那今日晨間罰跪，也是她先挑釁於你？”
皇后果然不似表面這般不作爲，不管歸不管，可沒幾件事能瞞住她，不過前後腳的事兒，竟這麼快就傳到她耳朵裏了。
“不敢欺瞞娘娘，正是如此。”沈如煙心裏絲毫不慌，君不見昨個御花園都鬥成烏雞眼了皇后也沒個動靜，兩個小小選侍之間的口角，她過個耳都算給面子了。
皇后果然沒再說什麼，彷彿這兩句話都是隨口問的，徑直走到上首坐下。
皇后絲毫沒有爲難或訓誡她的打算，直接道：“起來吧。”
“謝皇后娘娘。”
殿內瞬時一靜，見皇后沒有開口的意思，沈如煙主動找起了話題：“娘娘一手鞭法當真出神入化，臣妾聽聞您曾隨姚老將軍上過戰場，想必刀槍也定是不差的。”
皇后看了她一眼：“你還有事嗎？”
“……臣妾無事。”
皇后的眼神更莫名其妙了，就差沒直接說那你還站在這裏幹嘛。
沈如菸嘴角一抽：“臣妾便不叨饒娘娘了。”
她覺得自己真是腦抽了，這糟心後宮早沒救了，哪還需要混臉熟培養感情呢，搞宮鬥，她們配麼？
換個角度想想，沒幺蛾子才正好呢，她安心得寵就是了，烏七八糟才鬧心！
皇后擺了擺手。
沈如煙斂了心思，行禮告退，轉身時餘光掃到上首，皇后束起墨發，身着勁裝，可坐在風椅上後，不說雍容華貴、風儀萬千，卻跟院子裏動作凌厲、氣勢外放的她判若兩人。
走出坤寧宮，沈如煙在心裏搖了搖頭，師傅曾說她兄長那般武藝已算難得，方纔她看皇后出手利落，打的虎虎生風，力道十足，比起兄長也不逞多讓，明眼見的是個高手，雖然人不大管事，卻顯然心有丘壑……多好一將軍苗子，就這麼折在了後宮。
狗皇帝真是會禍害人。
“才人，這個時辰想必沉香姐姐她們已經搬完了，咱們便直接回長春宮吧？”元棗輕聲詢問道。
“那走吧。”
“長春宮還有哪位娘娘住着？”只有嬪位及以上才能居一宮主位，她一個小小才人，不用問都是住側殿的命。
“長春宮如今有兩位主子，主位是虞嬪娘娘，東側殿住着安昭儀。”
不待她接着問，元棗就自發將她知道的說出來了：“虞嬪娘娘待人和善，跟誰都沒紅過臉，是咱們宮裏出了名的老好人，才人在她宮裏，該是自在的，而安昭儀……不大愛說話，待人冷淡些，不過輕易也不與人交惡。”
沈如煙點了點頭，虞嬪她有印象，昨個還同柔妃聊育兒經來着，能同柔妃那樣暴躁易怒的人言笑晏晏，虞嬪肯定是有兩把刷子的，安昭儀她倒沒注意，不愛說話正好，找事的可能大大減少。
這般想着，她不着痕跡地扶了扶自己的腰，身體都沒緩過勁兒來就要東奔西走，真是受罪。
兩人走過碧玉湖時，卻見一女子迎面而來，雖身着宮女衣裳，整個人卻華麗不少，頭上珠釵與腕間玉鐲都算上品，她本人也一副驕傲模樣，下巴微擡，看人都斜着眼。
路邊的宮女太監們卻都對她很是客氣，見到的便是不打招呼，也都微微福身，以示尊重。
眼見着這女子快要走到她們面前了，元棗小心在她耳邊小聲道：“這位是玥貴妃跟前的大宮女映蘭姑姑，很是得臉，尋常妃嬪都禮遇她三分。”
說話間，映蘭已經走至近前，上下打量她一眼：“早便聽聞今年秀女裏有位極貌美的，想必便是這位沈選侍……不對，沈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