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樓“嗯”了一聲，似是想起什麼，對她道：“此人正如你那話本子裏的仙女一樣，疏忽職守，更甚至草菅人命呢。”
“那仙女因違反天規又疏忽職守被懲處了呢。”
趙玉樓點點頭：“我大周的律法自也不是擺着玩的。”他扔了奏摺，又笑看向沈如煙，“這接任之人，便定你父親如何？”
沈如煙驚訝擡頭，趙玉樓笑意更深：“能將愛妃與你兄長都教養的這般出衆，你父親必是個胸有丘壑之人，他每年考覈都是優，屈居守備之位這麼多年，也該動一動了。”
湖廣宣撫使，從四品。
沈如煙頓了頓，笑着道：“臣妾代父親多謝皇上，父親性子嚴謹又認真，必不會辜負皇上期望。”
無論如今自己對父親的感情如何複雜，升官總是好的。
“本想將你兄長調去青州，只是如今……”趙玉樓輕笑一聲，“愛妃可知如今的青州如何了？”
“如何了？”
“平山暴民一心向善，官府威嚴日重，雖各方面發展還不算快速繁榮，勢頭卻極好。”
聽到趙玉樓微涼的語氣，沈如煙好懸忍住了笑。
陸松雲還真不是喫素的，趙玉樓叫他加快暴民反叛速度，他倒好，直接給暴民整沒了。
“陸大人可算勞苦功高了。”
趙玉樓語氣更涼了：“何止啊，自他上任後，凡待百姓，事必躬親，兢兢業業一刻不懈怠，更處理了往昔許多舊案，鐵面無私，剛正不阿，更得了個‘玉面青天’的名號，平山百姓無不推崇拜服。”
這纔是清官的正確打開方式啊。
“……陸大人辛苦了。”沈如煙肯定道。
趙玉樓冷笑一聲：“他倒是得了好名聲，爛攤子卻全留給朕了！”
沈如煙疑惑看他。
趙玉樓微擡下巴，點了點角落的一沓奏摺：“全是參他的，朕都懶得看！”
沈如煙順着看去——好傢伙，陸松雲這是捅了馬蜂窩了。
平山應該沒這麼多貪官污吏，不過他大抵動了青州，更甚至河臨郡那邊的利益，這一炸就炸出來一羣。
“陸大人這般大才之人，若能真心爲百姓做實事，這是百姓之福，更是我大周之福呢。”沈如煙笑着開口。
趙玉樓冷哼一聲：“倒累的朕給他收拾爛攤子。”
“陸大人年輕不知事，總要再歷練些時候，皇上胸襟寬廣，自要容他些時日，待能獨當一面之際，才能更好的爲皇上分憂——”
趙玉樓眯了眯眼：“朕很老？”
沈如煙不想自己一段話出口，他就只聽到了頭一句，正色道：“誰說皇上老的，瞎了眼不成？就皇上這模樣，走出去說十八都沒人懷疑的，怎麼會老呢。”
趙玉樓臉色這纔好看了一點。
沈如煙暗自翻了個白眼。
……剛纔說到哪了來着？
“皇上，不知陸大人身邊可有人保護？”沈如煙忽地隱晦問道，“畢竟……恐會被暴民傷到。”
暴民會不會傷到另說，不過青州那邊怕是不想叫他活着蹦躂的。
“有。”趙玉樓沒好氣道，“他活的比誰都好。”
沈如煙放心點頭。
可陸松雲不幹了，那誰去挑撥青州和河臨郡？
她轉頭看趙玉樓時，正見他凝眸打量着那一沓奏摺，神色隱隱不定。
“皇上，陸大人這般給您找事，臣妾覺得還是太閒了。”沈如煙正色開口。
“給他找點什麼事呢？”
“青州一個州，事可不少呢。”沈如煙試探開口，見趙玉樓意味深長地打量着她，不由心裏打鼓。
實在不是她想摻和，只是皇后那張懇切的臉剛纔莫名其妙跳出來，怎麼揮都揮不去，她身不由己啊啊啊——
陸松雲既然有本事搞定平山，那就叫他忙活青州去，平和安定總比一羣暴民動不動反你強吧？
……沒錯吧？
趙玉樓低笑一聲，頓了良久才道：“平山剛穩定下來，便叫他先管着，過個一年半載再升，青州一時之間還亂不了。”
沈如煙鬆了口氣：“就叫他好生忙活去，給皇上守好了青州！”
趙玉樓勾脣：“愛妃說的是，可不能叫他閒着，至於你兄長麼……”他視線又移到了那沓奏摺上。
沈如煙隨之看去，心下有了猜測。
“便叫他去安德縣吧。”
安德縣同時毗鄰平山與河臨郡。
沈如煙明白了，青州可以不亂，但河臨王不能不除，如今是要另想法子了。
“愛妃曾說過，你兄長文武皆可？”趙玉樓轉頭看她。
“正是呢，臣妾兄長是文武全才。”
趙玉樓點了點頭：“便先叫他管着安德吧。”
他語氣隨意，沈如煙卻知他在政事上絕不會任人唯親，想是已經深入瞭解過父兄，才順着自己的話說了下去。
而且安德縣令以武見長也並不會如何，只要下頭有人撐着，百姓依然能安居樂業，而哥哥的任務——怕是隻有河臨郡。
沈如煙不由蹙眉，便是再心寒，可這是血脈至親，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哥哥，要同河臨王那樣的老狐狸打交道，由不得她不擔心。
可她也知道這便是哥哥的抱負所在，再擔心也不能阻了他未來的路。
今日天氣好，趙玉樓又提前批完了摺子，想了想，他道：“愛妃與朕一同去東五所瞧瞧吧。”
沈如煙笑着點頭：“年宴上見到大皇子，瞧他可長高不少呢。”
“小孩子就是長得快的。”
趙玉樓說着，一邊就拉着她往外走去。
再次坐上御攆，沈如煙也不慌了——跟進御書房一樣，麻木了就成。
剛翻過年，大皇子也六歲了，他早已經開蒙，每日在上書房跟着先生讀書。
現下快到正午，應是下學了。
東五所很大，歷來都是皇子們的住所，不過到了趙玉樓這一代，卻只有一個大皇子，便是加上先帝的幾個小兒子，也顯得有些冷清了。
到了大皇子居住的武德殿，因爲有下人早早通知的緣故，在他們下御攆時，大皇子已帶着一衆宮人在外候着。
“兒臣參見父皇，見過沈婕妤。”大皇子人雖小，規矩卻絲毫不錯，瞧着有番小大人的做派。
沈如煙對他回了一禮。
“免禮。”趙玉樓手一揮，隨意道。
“時值晌午，父皇可用過膳了？”大皇子聲音稚嫩，卻很是知禮。
“不曾，陪你用個膳。”
大皇子脣角不由上揚，臉上滿是高興。
趙玉樓伸出手，大皇子忙將自己的小手放入他手中，連眼睛都亮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