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嬪看着卻不大意外的模樣，臉色很是淡定，卻也不見喜色：“……多謝原太醫了，勞煩你開安胎藥吧。”
原太醫顯然也是知曉內情的，一句例行的恭喜話說完，便一言不發的下去交代宮女懷孕的注意事項了。
沈如煙回過神來，顧不得行禮，慌忙走到虞嬪身邊坐下：“虞姐姐，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你不是……懂醫麼？”
她話說得小聲，只叫虞嬪一個人聽見了。
虞嬪苦笑一聲，眼裏卻似有淚光：“這是喜事，妹妹該爲我高興纔是。”
不同於吳美人得知自己有孕時的慌亂不安，虞嬪當真是淡定得很，只是臉上不見喜色，眼裏複雜的情緒竟一時叫沈如煙看不清那是嚮往期待，還是悲苦哀傷。
沈如煙靠近她輕聲問道：“姐姐可有墮胎藥？”
虞嬪詫異地看向她，復又苦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
見沈如煙神色難看，虞嬪握了握她的手，輕聲開口：“如今……也好，妹妹不必爲我傷懷，一切皆是命罷了。”她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又摻雜着些悲苦，“……真是半點不由人啊。”
見她這般模樣，沈如煙眼裏也漸漸覆上淚光。
怎麼辦？
虞嬪這模樣明顯也是知道那要命傳統的，所以她的意思……竟是聽天由命麼。
賭那一半可能？
若贏了還好，若輸了呢？
人就這一條命，年華正好，難道就要這樣喪命？
沈如煙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木已成舟，說什麼都顯得蒼白。
不多時，御前得了消息，隨着劉安而來的，還有四個一看就不好說話的嬤嬤和四個太監。
“奴才恭喜虞妃娘娘。”劉安笑着道了一聲喜，“皇上知道您有孕高興極了，當下便升了您的位份，只是因着您眼下有身子，冊封禮只能等到產子後了，這四位嬤嬤都是極有經驗的，這一年便留在娘娘身邊伺候您。”
虞嬪眼下臉色實在算不得好，只客氣謝過他便罷，所幸劉安也沒說什麼，留下嬤嬤便離開了。
聽到封妃，沈如煙本該爲她高興，嬪與妃看似一步之遙，卻猶如天塹，虞嬪乍然有孕便能封妃，當真算得恩寵了。
可如今的形勢，她實在高興不起來。
“娘娘有孕，該高興纔是，可不能愁眉苦臉，會影響肚子裏的小皇子小公主的。”御前那位面色嚴厲刻板的嬤嬤不贊同地開口，語氣雖輕，可言語間的堅持和不容違逆卻很明顯。
虞妃提起脣，終於有了些微笑意，雖然有些僵硬。
她並未說什麼，一向長袖善舞妙語連珠的虞妃難得冷了場，沈如煙看了看門神一樣守在她身側的兩個嬤嬤，以及已經在交待正殿宮女諸多事務的另兩個，她緊了緊攥着的雙手，眼底似有掙扎之色。
沉默了片刻，她微微轉頭，又看了眼正站在不遠處圍成一圈討論着什麼的太醫們，半晌後，終於咬了咬牙，轉頭看虞嬪，側過頭在兩個嬤嬤看不到的角度對她無聲道：“姐姐等我。”
沈如煙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出了門，卻正差點撞到匆匆而來的安昭儀身上。
她也是一臉擔憂，想是也得了消息，沈如煙對她點了點頭，便徑自回了西側殿。
沉雪跟在她身後，也是緊緊皺着眉：“主子……”
沈如煙轉身，靠近她耳邊悄聲開口：“你快去找季良……不，這時候太招眼，你晚些時候再去，向他拿些墮胎藥，若能製成丸藥最好。”
沉雪震驚地看向她，急道：“主子不可，若東窗事發，豈非引火燒身？”
沈如煙緊緊皺着的眉就沒鬆開過：“……我知道，可眼下也只能如此了。”
“主子，季太醫也說過，宗室有人專門盯着的，且暗地裏也定有皇上的人，若不等幫到虞妃便被查出來又該如何是好？主子何不像對吳美人那樣，袖手旁觀——”
“她怎能同虞姐姐相提並論？”沈如煙打斷她的話，輕聲開口，“你是知道的，我毀容滿宮無一人願意沾染我時，只有虞姐姐肯幫我，自我入長春宮起，她更是時時提點，我也因此避開了許多不該有的刁難和禍事，如今她有性命之憂，我怎能袖手旁觀？”
“可主子，治好您的是季良，並非虞嬪，那所謂提點，更不過隨口之言，便是主子當真沒避過，依着您的恩寵，最後也必定安然無恙。”
沉雪自是知道虞妃是這宮裏難得的良善人，沈如煙也的確承了她許多情，只是這點子恩惠，着實不必沈如煙拼着性命還。
報恩不是這麼個報法。
“可她待我是真心。”沈如煙眼底似有掙扎，卻依舊態度堅定，“自我入宮以來，只有她一人真心待我，便是麗妃禧嬪，雖同我玩得好，她們卻同吳美人一樣，只希望我得寵頂在前頭，好叫她們鬆口氣過日子……只有虞妃，只有她在我毀容無寵，眼見後半生無望時，仍然願意傾力幫我，爲我着想，縱然後來有季良，可真心難得，你叫我毫無作爲，只將她的命交給那一半天意……”
縱然知道她說的也在情理之中，可沉雪依舊滿臉不贊同。
沈如煙頓了頓，又道：“我們也不必想的太深，此事未必會牽扯到我，且便是被發現……皇上也未必會因此便殺了我。”
入宮快一年，趙玉樓大半時間都在她這裏，她當真也能稱一句盛寵，所以吳美人願意賭她的分量，她自己也願意賭。
若今日換作旁人，她未必會出手，可虞妃不一樣。
若當真眼睜睜看着她沒了命，她後半輩子如何心安？自己逆境中時她願意拉她一把，如今換作她陷入險境，她如何就能袖手旁觀？
縱然如此做有些對不住虞嬪肚子裏那尚未成型的胎兒，可二者擇其一，她不得不選擇虞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