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沈如煙收拾妥當就去坤寧宮了。
嬪妃們例行關心了一番皇后，便就三三兩兩的聊了起來，正在時間差不多，衆人想要告退時，司棋進來稟報：“娘娘，陳留王妃求見。”
陳留王妃？
她不在封地待着，進京來做什麼，連牌子都不遞，竟就這樣進了宮？
皇后面色不變：“叫她進來吧。”
衆人四下對了對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興味和好奇，八卦屬性叫她們生了根似的坐着不動，大有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皇后也懶得趕，就直直坐在上首不語。
不多時，殿內進來一位身着正紅錦服，容色豔麗，眉眼張揚的女子。
不似尋常女子般的規行矩步嫺靜溫和，她行動間規矩不錯，卻帶着股極強烈的、不容忽視的驕傲和強勢。
她大步而來，至殿中央站定，福身行禮，音色清亮：“妾身參見皇后娘娘。”
“不必多禮，賜座。”
“謝娘娘。”
皇后點了點頭：“你此番匆忙回京，可是有事？”
陳留王妃聞言，頓時眼圈一紅，用帕子拭了拭眼角，忽地起身直挺挺跪了下來：“妾身請娘娘爲妾身做主。”
她這一跪，衆人皆面露驚訝，皇后也挑起眉頭。
“快起來，你有話只與本宮說就是。”皇后溫聲開口。
司琴也忙上前扶起她。
陳留王妃面露悲色起身，本有些張揚的氣勢被弱化不少，直到坐回椅子上，她依舊緊緊蹙眉，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模樣。
皇后眼神柔和地鼓勵她直說，她倒也不矯情，也沒什麼遮遮掩掩的心思，徑直當着衆人面開口：“妾身與王爺少年相知，兩心相許，當初成婚時，王爺曾對妾身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辜負。”
同話本子一樣的開頭，沈如煙覺得自己可能知道陳留王妃要說什麼了，只是這事……怕是不好管。
皇后估計要頭疼了。
陳留王妃拭了拭眼角，接着說道：“妾身本以爲遇見了相伴餘生的良人，義無反顧的嫁與他，卻不想……卻不想只短短五年時間，他竟就變了心，前日一回府便同妾身說，要納門下一門客的妹妹，還……還要許以側妃之位。”
話落，她眼淚再沒忍住，大顆大顆滾落而下。
“他如此，卻將我置於何地？”大抵是傷心難掩，她連自稱都忘了。
皇后蹙了蹙眉，一時沒有說話。
想是也覺得棘手。
這世道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尋常，更遑論天潢貴胄，莫說陳留王只是口頭許諾，便是他當真當着天下人的面發誓此生只此一人，後頭又再反悔，也不過叫人道一句風流罷了。
陳留王妃當了真，世俗卻並不由她。
她進宮求皇后做主，可這主卻並不好做，即便過錯當真在陳留王，可在納妾這樣的事上，皇后總不能直言叫他不許納妾吧？
哪家嫂子能管得着小叔子房裏事的？
陳留王妃見皇后不說話，又定聲道：“陳留王背信棄義，始亂終棄，求娘娘爲妾身做主！”
這時玥貴妃瞟了陳留王妃一眼，問她：“咱們皇家有皇家的規矩，那些子不三不四的女人可莫想高攀，更遑論能上玉牒的郡王側妃之位，絕不容輕忽。”
“那女子是王爺門客的妹妹，出身清白，是良家女子。”陳留王妃直愣愣開口。
這下玥貴妃連看都不想看她了，徑自喝茶不語。
其他人也有些無語，這陳留王妃……真是有些過於單純磊落了。
玥貴妃真沒聽到你先前說的那女子的身份麼？
人那是在給你支招，你可好，一疊聲給情敵洗了白，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出身清白，沒有把柄。
陳留王妃自己給自己把路堵死了，那就怪不得旁人了。
若是風塵女子也便罷了，總還能找個禮教的藉口打發，可這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也並無不堪過往和身世，更何況陳留王妃並不是要陳留王不納側妃，而是不許他有旁的女人。
這就更難辦了。
但凡傳出去，她都要叫人罵一句不賢善妒。
而皇后若真管了這事……
“王妃可否聽本宮一句勸。”賢妃緩聲道，“男子三妻四妾本就尋常，便是大周禮教，也沒有不需男子納妾這一條，你求皇后娘娘做主，卻是爲難人了。”
陳留王妃皺了皺眉，立刻反問：“大周禮教可有說不許男子一生只有一人？”
“……也不曾。”
“那便是了。”陳留王妃轉過頭去，冷聲開口，“說了便要做到，娘娘只勸妾身忍，卻絲毫不提王爺該如何，未免有失公允。”
她此言一出，滿座皆靜。
有一說一，跟皇家談公允，怕不是你太天真。
陳留王妃卻還不覺，繼續道：“三妻四妾是尋常不假，可尋常便一定是對麼？妾是什麼值得炫耀光榮的事麼，自古爲何只正妻纔有資格同丈夫站在一起，皇家爲何只許正妻合葬……因爲妾，本就是上不得檯面的玩意兒！”
賢妃皺了皺眉，轉過頭去閉了嘴，這回徹底沒人開口了。
所有人心緒複雜，心裏不約而同一排髒話劃過。
……這陳留王妃腦子沒泡吧？
殿內滿堂坐着一羣女人，除了皇后，便是出身高貴，位份尊貴如玥貴妃——貴妃之尊，卻也是個妾。
天子的妾又如何，不也是個身份高貴的妾。
只是這話明白人不會說，而腦子不清楚如陳留王妃這樣的，則勢必要得罪一大票“身份高貴”的妾了。
便是沈如煙自己，即便自己無比清楚自己的定位，卻也不免心裏不舒服。
而玥貴妃的眼神已經像是刀子一樣直直刺向陳留王妃了。
容婕妤冷笑一聲：“難爲王妃這樣屈尊同一屋子妾同居一室了。”
“什麼人吶。”禧嬪嘟囔一句。
便是腦子簡單如麗妃，也明白過來陳留王妃是在罵她，狠狠瞪了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