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是在快下山的時候,明茵嘲諷了一句,部隊的精英來到在深山老林都打不到一隻山雞回去,真給部隊丟臉。
然後秦深不僅肩上扛着一捆柴,背上還揹着一隻沉甸甸的揹簍,臨時手裏面又添了兩隻野雞,雖然瘦一點,但至少是沾了葷腥的,在這個時候就是最好的菜品。
到了家,還幫人家把各個東西都完好歸置在各自的位置放好了纔回去,一隻讓明茵拎了回家,剩下一隻秦深就自己提着回了明老大那邊。
哦,他帶回去的還有兩樣——筍子、野菜。
後面那兩樣他本來死活不想帶,一個大男人全身掛着這些出去溜一圈成什麼樣?奈何,從他一路扛着那些東西回來那時候起,他已經沒有面子這一回事了。硬是讓明茵給強塞着出了門。
並且警告他:“要是你半路敢扔,半夜我就過來把蛇給你扔進去。”
行吧,人家小姑娘這麼熱情了,再推辭下去就不禮貌了。
於是等蔣蓉他們下工回來,看到籠裏又關上了一隻沒見過的雞,剛想問“又撿着一隻了啊”。再一細看,身上沒有以往野獸的咬口和斑斑淋淋的血跡。
一問,這是人家小夥子秦深打來送他們的。
喲,這可真是。
連忙打發明茵過去喊人來家喫飯,人家打的怎麼說也要讓人來喫一口。
雖然再來一個人就多一張嘴,意味着他們得少喫幾口肉,但想要跟人家打好關係,起碼也不能在這時候吝嗇不是?
那邊明老大一家也回來了,也圍着那隻雞對秦深一個勁地說感謝,明茵過去的時候自己都差點回不來,太熱情了,非要拉着留下來一起喫飯,秦深就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熱鬧。
還有富朗哥,看她的眼神……怎麼說呢,怪異加無語加好笑,還有“我妹妹長大了居然是這樣的人”的詭異表情。
繼體驗了那邊幾乎全家人的熱情招待後,倒是白白捱了兩眼老太太的嫌棄和白眼,爺沒說什麼,還在她去的時候寒暄了一句:“明茵來了啊。”多的則什麼都沒有再說。
最後她還是把秦深拖拽着一起出來了。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只要是秦深不願意做的事,誰也不能逼迫他。
走到一半,明茵忍不住拉着他質問:“富朗哥剛纔爲什麼那樣看着我,你是不是跟他說了什麼?”
秦深嘴角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又痞又壞,明茵默默扭頭。
她挺喜歡他這張乖巧的臉,但一笑,全毀了。
秦深笑着把她的頭扭回來,雙手搭在她肩上,彎腰凝視,微仰着頭輕聲啓問:“村裏沒有學校?不上學的文盲?”
明茵神情自若推開他。
秦深也不跟她計較,退開一步與她相隔一個拳頭的距離,極其自然地又掛起那抹蠱惑人心的笑,左手指尖拉着她的長髮輕輕扯動,忽而笑罵道:“你這個小騙子,騙我好玩啊?”
明茵漫不經心把頭髮扯回來,點頭輕輕回道:“嗯,好玩。”
這小孩。
秦深簡直被她給氣笑了。
“……”
太陽下山,微風吹拂,吹動着兩個心思各異的心。默契地停下駐足於那抹夕陽之下,嘴角皆牽起一抹輕鬆愉悅的弧度。一縷縷輕柔飄渺的暖光打在他們身上,爲他們這些凡塵之人披上了一層浪漫溫暖而虛幻的外衣。
明茵忽然轉頭看他,杏仁般的眼睛清凌凌的,夕陽彩光倒映在裏面,像碎開的彩蝶,耀眼奪目。這姑娘該是聽多瞭如此這般意思的話:你這一張平凡不算好看的臉倒是生了一雙極其漂亮、有靈性的眼睛。
“富朗哥剛回來可能不知道,你估計也不知道,就是我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言下之意,不能怪她騙人。
反正她不記得以前的事情。
秦深從恍惚之中回神,聽完她的話嘴邊的笑一滯,緊緊皺着眉,“記不得?什麼意思?”
“就是失憶唄,你沒聽說過這個詞啊?”明茵轉了個身面對他笑,笑容清淺,眼尾漾起的弧度像極了一尾盛開的裙襬,若隱若現,若即若離。
“你怎麼會失憶?”秦深瞳孔放大,猛地擒住她的手腕。他不喜歡她這樣的笑。
小姑娘就應該和白天在山上的時候,無憂無慮,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露出什麼表情就露出什麼表情,而不是現在這樣,強顏歡笑。
明茵掙開他的手,力氣太緊,沒掙開,無奈道:“你那是什麼表情,記不得就記不得了唄,你以爲我之前遭受了什麼苦難?你別看我爺和奶不喜歡女孩,但我爹和我媽可稀罕了。全家就我一個姑娘,他們就唯獨偏疼我一個,我兩個哥哥小時候都被捱打過,就我沒有。所以你別用那種看小可憐的眼神看我。”
她默默向前繼續走,接着道:還有“以前的事情無非就是吃了睡睡了喫,哦不對,是喫不飽的記憶,你說我記這些幹什麼?放手放手,我還是小孩子呢你那麼用力幹嘛?弄疼我了。”
其實不是,如果她也不記得,那麼這世間就再沒有第二個人記得以前那個小姑娘了。
秦深哼地鬆開她,隨着她腳步的速度一起慢慢移動。
小姑娘看着小小的一隻,身上肉也沒有多少,摸到的淨是骨頭。想着該去弄一些有營養的東西來,好好養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呢,不能耽誤。
他突然想到一個畫面:小姑娘因爲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因爲需要的營養補充不足,以後長到十八二十歲了,還是個十歲時候的矮子。他惹她生氣了,只需要一根指頭,就能把氣得跳起來的她制在原地……
明茵拳頭硬了,“你能不能別笑得那麼詭異,真的很欠揍你知不知道?!”還讓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就是和她有關的。
剛纔瘋涌的腎上腺素,真是白白餵了狗了
秦深還是忍不住,悶悶發出一陣一陣的笑。
眼看小姑娘真的要忍不住了,秦深只好握着拳頭抵在脣邊,胡亂找了個話題轉移戰火,
“以前你小時候喫不飽飯?”
明茵給他甩了個白眼,“誰跟你這個城裏的大少爺似的,你問問我們附近幾個村的人,有誰真正喫飽過。”
“明茵。”
這麼認真的語氣和嚴肅的稱呼,讓一時氣在興頭上的明茵怔了怔。
她也嚴肅問道:“幹嘛?”
“以後別再這麼隨便說話,就是什麼大少爺什麼的,讓別人聽了恐怕會招來麻煩。還有我,從小在城裏長大,但我敢肯定喫的苦絕對比你們還要多。所以,以後別說了。”
明茵愣了愣,道:“哦,我知道了。”
只是一時之間,就有些……
就像是心間裏本來微微弱弱長着一小團火焰,一夕之間就過來一盆冷水給徹底澆滅了。
滅掉的火星落在地上,翻滾打結。
她又不是在每個人面前都這樣說。
但不可否認的是,她的心房現在確實鬆懈了很多,才認識一天的人,就能在他面前肆意地表露自己的天性。
——的確很危險。
秦深復又笑開,還揉了揉她的腦袋,順便扯了下小啾啾,“嘀嘀咕咕說什麼呢?小心看路,別又摔個跟頭,我還得揹你回去。”
“嗯。”
接下來,兩個人沒說多少話,秦深以爲她在反省,也沒在意。
明茵確實如他所想,正在深刻地反省。
只是她理智上知道他是爲了她好,但是心裏還是接受不了。
他就不能好好和她說嗎?她又不是他的俘虜!
快到家門的時候秦深忽然道:“你去上學的時候我帶你去學校。”
明茵:???
“帶我去幹什麼,我自己有腳……自己會走。”
秦深朝他挑眉,“你不是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嘛,估計路都不認識了。”
明茵一噎,“我哥也去過,要是需要人送,不勞你費心。”
“沒事,”他把雙手反背在腦後,“我這個閒,沒事做。”
明茵:“那時候你們還沒回去?”
“快了,但比你們晚幾天。”
“哦。時間還挺長。”
“哈哈。”秦深走在前面,步履悠閒,“你哥這次是負傷了纔有那麼多假期的,我借了他的光。”
明茵頓時拋開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追上去,“我哥?哦哦富朗哥啊,他怎麼了,傷到哪裏了,怎麼一點都看不出來。”
“他啊,那個人只要還能站得起來,面色就不輕易變的。”他轉臉看着臉色清清淡淡小姑娘,“不知道就你們家還是你們這邊的人的特點,都是這樣,特別能忍耐。”
明茵一愣,“什麼忍耐?”
秦深一笑,推開門率先進去了。
一個才十歲的小姑娘,天天揹着比她還大的揹簍上山打豬草、扛柴回家,那個山那麼遠那麼高,她硬是一聲不吭爬了上去。
白天爬得那樣輕鬆從容,是已經爬過千百遍,所以才習慣了吧?
所以,這是一個堅韌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