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午五點多，姑嫂倆才得以回家。
自始至終劉夢仙都不知道小姑娘腿受了傷，因爲明茵沒有表現出絲毫異樣。
劉夢仙到屋裏去煮飯，明茵則拎着許小云給她的蚯蚓，“咯咯咯”地喚着家裏的雞寶貝們。
蚯蚓扔到地上的瞬間它們都瘋了，各種炫技，那個場面實在太過傷眼睛，她就沒再看。
明茵猶豫地看了屋裏一眼，“大嫂，你累的話我把許小云叫回來啊，她應該還沒有走遠！”
“……”
隨即屋內發出一陣爆笑。
“茵茵啊——你這真是把她當我們家燒火做飯的小丫頭了啊？”
考慮到年代原因，她這還想方設法說得委婉了，說完，又笑得她肚子抽抽的疼。
明茵惱羞成怒，氣惱道：“大嫂你到底要不要吧，不然她都跑遠了！”
“不用不用！”劉夢仙捂着肚子，笑得她臉部都抽搐起來，“你來做我的燒火丫頭就夠了，免得她提前回來卻回家回得晚了，又是一頓打！”
晚間一家人喫飯的時候，就問了她們姑嫂倆第一天去學校的感想。
劉夢仙無所謂地聳聳肩，“就那樣吧。”
明茵眨了眨眼睛，道：“認識了兩個小孩。”
蔣蓉瞬間高興起來。
明茵真的很鬱悶，一直到現在都想不通，爲什麼媽她這麼致力於她有沒有小夥伴的事？
明安國給媳婦夾了一塊臘肉，“辛苦了。”劉夢仙笑着接過，又給他反夾了一塊，“我能辛苦什麼，你們才最辛苦。”
前線喫糧的明茵：“……”
“哎昌平今天讓你……昌平？昌平？老二！”
明昌平立即回神，所有的人都盯着他看，他不自然地摸了摸嘴角，咧着一個笑，“喫飯喫飯。”
明安國削了一下他的腦袋，“問你今天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什麼喫飯，心都跑到哪裏去了？”
“啊今天啊……”明昌平眼神遊離，其他人越發地想要探究，他高舉碗擋住臉，露出一雙黑幽幽的眼睛，刨了一口飯，“好、好了，已經好了。”
所有人彼此對視，眉頭挑得老高。
劉夢仙給他碗裏夾了一塊肉，“難道你今天還遇到了什麼事？”
“沒、沒有！”明昌平飯還沒來得及嚥下就立刻反駁，結果被嗆，菜上面都被噴了好幾粒飯。
明茵和劉夢仙瞬間收了筷子，沉默地刨乾飯。
“明昌平！”
蔣蓉把碗沉沉往桌上一放。
“媽！”
條件反射的，瞬息之間明昌平就把手收在了桌下，和褲子貼合得緊緊的。
蔣蓉手夾筷子，指着桌上的菜，朝他大噴特噴，“你看你吐的這上面，你讓我們還怎麼喫？！喫飯就不能穩重一點，都是要去當兵的人了。”
還沒使喚他重新去炒個菜，明安國和明興河就和沒事人一樣夾了一塊，嚼得有滋有味。
當場打臉。
“啪！”蔣蓉才把筷子放在桌上，接下來明昌平的一句話就把所有人炸得去了半個心神。
“媽，我不想去當兵了。”
所有人瞳孔驀地放大，不可置信地轉身面對明昌平，蔣蓉聲音尖到險些失聲，“你說什麼？！”
明昌平縮了縮手，還以爲能安心地喫飽這頓飯呢，有些後悔剛纔腦袋發熱，提前說出來了。
他微微低着頭，硬着頭皮地重複道：“我不想去當兵了。”
明興河的筷子掉在地上。
明安國幫他撿起來，不贊同地看着弟弟，“老二你鬧什麼呢？怎麼說不去就不去了，是不是在鬧脾氣？”
“沒有。”
明興河沉臉問：“那怎麼又不想去當兵了？”
明昌平低頭囁嚅道：“就是不想。”
蔣蓉看他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氣得七竅生煙，“你今天不給我們說出個一二三，你……你就不要認我們了！”
明昌平臉蛋爆紅，又急劇煞白。
“這、這個……”
他急得抓耳撓腮，又吞吞吐吐說不出一句準確的話。
明興河問：“是怕去當兵了之後覺得累？”
明昌平搖頭。
“那你就說出來啊，扭扭捏捏做什麼！”明興河被逼得暴脾氣都出來了。
明昌平低頭，擡頭又是一抹笑，罕見地含着一抹春意。
這事蔣蓉有經驗，往前老大才和夢仙認識的時候，他那陣子都是這幅模樣。
其他人“嗖嗖嗖”地眼睛大睜，明昌平反應尤甚，張着嘴巴，“媽……”
“我們村哪家的？”
明昌平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
“不能是村裏的哪個寡婦吧？”想到有這個可能，蔣蓉恨不得把他拎起來暴打一頓，“要是你以後敢娶那樣的女人進門，你以後就別叫我媽！”
“不是不是！”明昌平連忙道：“是……媽你就不能往……”說着還羞澀地往劉夢仙身上一瞟，明安國差點暴起，“知青那邊想嗎？”
蔣蓉：“啊？”
明興河反應迅速，問：“那個姑娘不讓你去當兵？”
“那倒不是，我……可能她還不知道我對她有那個意思呢。”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明茵半晌合不上嘴巴，沒想到二哥的春天來得如此之快，關係還沒確定下來就鬧得全家人都知道了。
“叫什麼名字？”蔣蓉問得咬牙切齒，要是讓她知道是哪個小妖精亂老二的心，她一定……
“關明心。”
蔣蓉卡殼了，“啊？”
所有人皆是一靜。
明昌平看他們那樣，急了。
“你們聽聽，這名字裏面還有一個‘明’，和我們家多有緣分不是？而且她幹活特別地勤快，長得端端正正的，媽你們看了她一定會喜歡她的！”
劉夢仙緩神過來，“那這關你去當兵什麼事？”
其他人也緩過來，半點也不慌了。
明興河和明安國皆撇了撇嘴，繼續喫菜。
明茵瞪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聽八卦。
蔣蓉不屑地道：“你這樣的？人家能看得上你？”
完全不給自家兒子一點臉面。
“怎麼就不能看上了？”明昌平急了，“你看大嫂都能看上大嫂，怎麼關知青就不能看得上我？”
明安國冷呵：“老二，你想死？”
每次大哥喊他老二都不是什麼好事，明昌平趕緊閉嘴。
“人家小姑娘長得那麼漂亮，還是城裏來的，你也說了，幹活也利落。你呢？我們家呢？人家憑什麼看得上你，看得上我們家？”蔣蓉一點不留情地道。
明茵也點頭道：“二哥你還是去當兵掙出一番頭地再來努力爭取吧，我們家在村子的名聲你也知道，而且二哥你別怪我說話直啊，你這個樣子，一看就沒有一點前途，哪個姑娘願意嫁進來啊？”
媽的第一句話出來，明昌平就垂下了頭。
他一開始看到關知青下意識的反應就是低頭，儘管她穿着老舊的衣服，在人羣中還是顯得耀眼灼目，所以直到最後他都不敢上前找人家。
茵茵裏的意思他也想過，他苦着臉，“我怕我去當兵，都不能經常回來，然後她就被別人搶走了。”
其他人從來沒見過他這幅低落的樣子，這才真的意識到：昌平這個小屁孩真的長大了。
劉夢仙：“那萬一人家不願意怎麼辦？你留下來人家不喜歡你的還是不喜歡，然後你要怎麼辦呢？和她一直困着？而且我們這個家，世代都是農民，不是每個姑娘都像大嫂一樣會忽略這些的。”
明昌平猶豫了，他只要想到那個仙女一樣的姑娘來到他們這個破爛的家，胸口都差點要窒息了。
他不想，也不願她看到他們家這個樣，要是這樣，那他就永遠在她面前擡不起頭了。
而且，他也捨不得讓她嫁過來，就是陪着他喫苦的。
蔣蓉想了好久，對他道：“反正離去當兵時間也還早，你這也才認識人家沒一天吧？這事說得早了，到後面再說。不過媽還是那個意思，無論是哪個姑娘，她要嫁進來，考慮的不僅是你一個人，還要看他背後的整個家庭。你有這個機會去提高自己，榮耀我們家，就別錯過了，這樣以後你們還能有多一點機會不是？”
“對啊，”明茵表示完全認同，“而且二哥你現在纔多大啊？那個姑娘也才十幾歲吧，誰這麼早就考慮結婚了啊？男人身上的魅力都是在事業上面散發出來的，你信我，我就是一個姑娘家，說話最有發言權。”
明昌平撇了撇嘴，十歲的姑娘家，真的是很有發言權。還有現在外面那些十幾歲就辦酒席的人家，那是海了去了。
不過，聽着又好有道理的樣子。
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樣的，壓根就不配站在她那樣仙女的身邊。
如果……
那是不是能多了一些底氣呢？
那時候她是不是就會把眼睛放在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