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人都站起身，面目愁容，每個人身上或扛或拎着一個包，有兩三個看着十分地有分量。
除了小孩子明天朗，還在牀上香甜地睡着沒醒來。
明安國滿臉菜色，幾欲七竅生煙，看那些幾個大包搖搖欲墜，最終還是沒吭聲。
劉夢仙杵了他一下，明安國差點把肩上的大米脫手出去，劉夢仙連忙討好地站好。
小聲問他：“你到底能不能行！別都到外面了才說扛不動。”
男人怎麼可能容忍女人說他不行？
本來不太行的明安國忽然就很行了。
蔣蓉路上一個勁地拉着關明心交代，都是雞毛蒜皮的各自小事，一樣東西也沒讓她沾手，關明心耐心地聽着。
只是幾次都扭扭捏捏地時不時看那些包袱一眼。
她自己收拾的東西自己勉強也能拿，帶的主要是錢和票，去到那邊了，估計在這邊的很多東西都用不上。
結果今早準備出門，公公婆婆指着一袋糧食，又拎出來一袋各種耐放的乾糧……
慢慢的，就成這樣了。
但過田埂的時候，看到明安國搖搖晃晃地扛着那袋米，關明心終於不猶豫了，道：“要不那個不要了吧，去那邊買就行了，這麼多東西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大哥一個人也扛不了那麼多東西，去車上我們也看不過來，萬一被人趁亂搶了去，那不是可惜了？”
這話關明心說得很愧疚。
大概是愧於自己怎麼就不如他們一樣力氣大點。
蔣蓉心疼了，猶豫了。
然後隊伍一下就停下來了。
其實不光關明心自己看出來了，他們也都看出來了，蔣蓉也是看出來了。
出門的時候興高采烈，想到哪樣東西就塞哪樣東西進去，根本就沒考慮到這些。
走了一段路，才突然發現，現在人多，看着壓力不大，但後面能扛大包的勞動力就只有一個人了……
但是又不會主動承認一開始是自己沒考慮到這些，而且主動把東西撤掉，誰也不知道這小兒媳婦心裏咋想啊？
而其他人則想的是，當家做主的蔣蓉沒發話，他們也不敢說啊。
不愧是做了幾十年的老夫妻，明興河把話接了過來，“那安國放下來我扛回去，你們接着去趕車佔位置。”
明安國瞬間就把糧食放了下來，氣喘吁吁，扶着腰抹汗。
蔣蓉看着關明心道：“你說的也是，媽我們就是囉嗦了，還是你想的全面……哎，以後看有誰回來了，我讓他們幫幫忙，給你們背過去。”
不知危險正在逼近的未來冤種一號、二號：“……”
村裏人晚上沒什麼娛樂的事做，睡得早，起得也早，也看到了這一行扛着東西好似要搬家的明家人。
“你們這是？”
事情塵埃落定，他們也不遮掩了。
蔣蓉：“我家明心啊，去隨軍了。”
“啥？”有人還聽不太懂。
“就是去找我家昌平啦，他去當兵你忘記了？”
那些人頓時大驚，帶着纔開眼界的震撼，“哎喲，這當兵了，媳婦還能跟着一起去？！”
“肯定是升官了，不然可能讓人隨便去部隊裏……”
明茵抖落鞋底的黃泥，聽見這熟悉的話術，腳趾在地面扒了扒。
關明心正想開口，蔣蓉拍了拍她。
上前一步，摸了把頭髮，突然長嘆了一口氣道：“出息什麼啊？當了幾年兵還只是個排長，都沒資格申請隨軍。是那邊，他的一個戰友家裏有一個奶奶，年紀大了，家裏又沒有人照顧，他們又是過命的交情，只能讓他媳婦先去照顧一段時間。”
關明心悄悄吐了口氣，雖然這句話聽着有些……膨脹了，但比她預想的還要剋制。
這也是他們兩邊想好對外的說辭，當然也是明昌平自己找的說法。
那些婆子漢子都被這話噎到，多多少少被蔣蓉給秀到了。
還，“還這是個排長”？！！！
突然，他們看明家的人又換了個眼神，眼底深處帶着一抹他們都注意不到的敬畏和討好。
蔣蓉故作着急地和他們擺了擺手，“走了走了啊，還得送他們去趕牛車呢。”
走了幾步，後面還飄了幾句輕聲細語：
“哎，去那邊照看老人那也是在城裏啊，這是提前享福了啊，我算是白活這輩子了啊，都比不得一個二十來歲的新媳婦。”
有人嗤笑，陰陽怪氣道：“你要想去，也得先讓你家小子去得了部隊啊。”
“哈哈，你們去哪裏聽說的部隊在城裏啊，聽人說那裏條件比我們這裏還要苦呢，住的在大山裏，還要被打。”
“打？”
幾人一臉的驚恐，都想到了當牛做馬做奴隸的老舊畫面。
當兵竟是去遭受這些的？
“那是訓練，你們不懂就別亂說，我哥家那邊有一個人回來講的，當兵的都得這樣，爲了把力氣和身體練起來，畢竟是去打仗的，不能拖着軟趴趴的腿去吧？”一人得意洋洋地道。
“……”
“哎呦！”是一開始說話的那個婦人，突然幸災樂禍地叫出來：“自家的爹媽不看着，偏要去管別人家的什麼奶，這是想要攀什麼高枝頭吧？！真是爲了往上面爬都瘋魔了！”
這邊明家的人都齊齊翻了個白眼，他們如今也不是當初的人了，纔不會爲了這種無聊的事再去找那些人爭辯。
也不好奇他們的酸話了，沒一會就把人全甩在後面了。
“去了別惦記家裏，有什麼給家裏遞消息。”
關明心眼睛認真地經過他們每一個人，努力點頭。
劉夢仙跟趕牛車的老人熱情地套交情，“一會到了地方，根爺能不能幫他們搬點東西過去上車，這也是沒辦法了，就他們兩個人，東西又那麼多。”
蔣蓉擠過來，用身體擋住爲數不多車上的四五個人，悄摸摸把幾張票子塞進根爺的腰包裏，根爺這輩子第一次遭遇這種，愣了好一會才反應是什麼意思，連忙把手伸進裏面掏，劉夢仙手指動了動。
明安國眼皮飛快地跳，把東西扔到車上，三步並作兩步也擠過去，按住了根爺的手。
看起來像是團團圓圓的一家在痛苦面臨分別的場景。
車上的幾個人簡直莫名其妙。
明茵扶頭，關明心第一次爲他們感到一言難盡。
明茵心想，幸好剛纔爹把那麻袋糧食扛回去了，不在場，不然現在可受不了外人那些自以爲隱晦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