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只有都城碧瑤城有妖市，時隔八年，炎國另外七座城陸續開放妖市交易，封北每個月來一次離家最近的浮離城賣獵物。
旁邊的小販無比嫉妒老楊擁有穩定的供貨人，嘴上卻滿不在乎，“誰家沒幾個固定供貨的？他才十五歲懂什麼信任，改天別人出更多的錢指定不光顧你這小鋪。”
老楊冷笑，十五歲經歷家破人亡又被養父趕出來，九歲開始獵妖養活自己獨自長大，他比誰都珍惜“信任”二字。
“恐怕是個天煞孤星，出生後接連死了爺爺奶奶，後來四個家人同一天被妖殺死，最要命的是僅一起生活了兩年的養父上個月也沒了，跟他沾上沒好處。”
“呸呸呸，都從哪打聽來的屁話。”老楊啐連啐三口唾沫。
“封北在浮離城妖市頗有名氣，他們鎮上誰都知道他的身世，用不着特意打聽。”其他小販瞧見封北走過來壓低聲音退到一旁。
“楊大叔，今天的東西都在這裏，十五顆小妖丹十二張妖皮十對妖爪……麻煩快些點個數結賬。”封北拍拍身上的妖毛，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眼前的少年留着半長的黑髮，古銅色皮膚，身形高大而不粗獷，臉上有着一副連女生都爲之嫉妒的精緻五官，飛揚的眉堅挺的鼻，眼神深邃堅毅讓人有幾分忌憚。
“今天有急事？我看看……品質上乘按高價算，總共一千兩百百二十五炎幣，多給你五炎幣喫幾碗牛肉麪。”姬復笑呵呵數錢，就這批東西他賣出去至少能賺五百炎幣，多給五塊算什麼。
封北數了一遍抽出五塊還給他，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這是最後一次，以後我不來了。”
姬復拿錢的手停在半空，六年以來一直給他最高的價格，從未少給一分一毫，難道真的像別人所說找到更好的下家了？
“我攢夠錢打算去碧瑤城……打聽個事，楊大叔可知道最好的鐵匠鋪在哪？”封北離開之前要打造一把新武器。
老楊指了指東邊，直走三個路口左拐便是本城最大的鐵匠鋪。
曾經聽封北提起過要去碧瑤城學獵妖的事，可他已經很出色了，根本用不着花錢專門去學。
他看着封北的背影直嘆氣，往後可碰不到這麼好的供貨人了，他的貨向來在妖市品質最好，客人搶着買回去煉丹入藥。
……
封北走進浮離城最大的鐵匠鋪。
用了六年的粗製斬妖鐮刀口崩壞好幾處，刀柄裹上一層混雜着妖血的包漿。學習更高的獵妖術需要一件趁手的好兵器，這回他要定做一件玄鐵精製的鐮刀。
鐵匠鋪裏溫度高，七八個大漢在火爐旁光膀子掄錘賣力打鐵。汗水匯成一條條水線往下掉，身上的皮肉被烤得灼熱泛紅。
老闆將他引到櫃檯處，問他要打什麼樣的鐮刀，浮離城最好的能工巧匠都在他這兒。
“刀身全部用精玄鐵打製，用量這上面有。”他將畫好的圖形遞過去，畫上那個微微彎曲形狀，刀與柄之間的鐵鏈還有竹節狀的刀柄，與當年禹城用的一模一樣。
“玄鐵可不便宜……”老闆上下打量他，一身破舊的青灰色布衣，褲腳扎到膝蓋上。兩隻大腳趾從滿是泥塵的布鞋裏探出頭來。
封北拿出一隻小布袋，捏出五顆上品妖神內丹，請老闆融入玄鐵中打造兵器。這東西在碧瑤城妖市不少見，可是到了浮離城就是珍寶一般的存在。
老闆雙手顫抖接過妖丹，半晌說不出話來。開鋪子多年，第一次碰見如此豪氣的主顧。
打鐵的大漢紛紛停下手裏的活圍過來，第一次聽說用妖丹打兵器，這少年是何來路？上品妖神單一顆至少三千炎幣，夠窮苦人家三年花銷，而他一出手就是五顆。
老闆平時愛偷工減料，碰着這等好事肯定扣下兩顆三顆，勝過打鐵鋪大半年的利潤，反正融入鐵水中誰也看不出來。
封北對鐵匠鋪賺外快的門道一清二楚，要求老闆寫個收據，三天後拿收據來驗貨。
“我用手摸一摸便知道用了多少妖丹，若是少用半顆另外四顆半自然也是白費了。當然，老闆身家豐厚，或許不在乎賠償一萬多炎幣。”
封北從小到大不知道吃了多少虧，如今看一眼就知道老闆打的什麼歪主意。醜話說在前頭，事情好辦得多。
老闆忙不迭說絕對不會少一丁點，鐵匠鋪賺不了多少錢，賠一萬多一年全白乾了。
“如此甚好。”封北淡淡的說。
……
號山腳下，封北迴到一個人住了六年的村子。
帶回來的豬肉切成小塊和辣椒青菜炒一炒堆在一大碗米飯上，坐在門檻埋頭扒飯。這些年他把時間都花在尋找獵妖師古籍和獵妖掙錢上，經常一天只吃一頓糊弄飽肚子。
盆大的海碗十分鐘扒完，喫飽舀一瓢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帶上從城裏買的兩壺酒和兩個煮熟的豬頭出門。
“爹，娘，弟弟妹妹，我要走了。”封北跪下磕三個響頭，在墳前倒完一壺酒。守孝六年，是時候離開家鄉出去闖蕩了。
另外一壺酒灑在泉水邊的合葬坑上，全村一百一十八人，有一百一十三人埋葬於此。他已經把名字一個不少刻滿墓碑，看起來密密麻麻。
祭拜完套上馬車，去浮離城要一天半時間，一來一去正好三天。路過鎮上，在養父母破敗的家門前停下來。
“封北來了？聽說你有出息了，真替你高興。”養母黯然垂淚，當初丈夫非要把寄養的孩子趕走，她一個女人毫無辦法。好在他過得越來越好，內心的愧疚少了些。
封北離開的時候發誓不再踏入這個家門，此時立在門前不肯踏一步，“聽說他沒了。”
“上個月沒的，整日喝酒鬧事死了倒乾淨。只是苦了三個孩子，沒了爹免不了被人低看一眼。”養母長嘆息。
封北遞給她一個小布包，“這是兩千炎幣，拿去修葺下屋子開間小鋪。我以後可能不回來了，多保重。”
養母回頭看一眼屋裏三個半大的兒女，臉上掛不住仍然抖抖擻擻接下這些錢。就當借的，日後開鋪子掙錢了勒緊褲腰帶也要省下來還他。
她說了一籮筐一個人遠行照顧好自己之類的話，將封北送到馬車前，馬蹄聲響起眼淚跟着滑落……
馬車一點點駛離家鄉，封北一心想着到了碧瑤城很快能成爲正式獵妖師，沒注意到半路有人攔着。
“哎哎哎，停下來，前面有人在辦大事。”一名隨從模樣的男人站在路中間沒好氣的大吼。
封北一看時辰尚早，乾脆停下來餵馬。找塊大石頭躺着曬太陽，嘴裏叼一根狗尾巴草。
兩個時辰之後仍未放行，路上已經堵了幾輛馬車和幾個行人。他起身跟隨從打聽前方到底做甚，若不是要緊事先放他離開。他要在明日天黑之前趕到浮離城，否則要多耽擱一天才能去都城。
隨從不耐煩的撂下硬話，等，繼續等，直到前面派人來通報可以放行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