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久居京城,幾乎就沒離開過此地。
在章臺上,他穿的也是尋常衣物。無論是誰,都不可能以爲他就是當朝太子,但領隊的鬼麪人居然一言就能看出他的身份!
蘇澤思索道:“那個鬼面具我在雲城看到過,方叔說他們屬於一個叫鷹部的江湖勢力。”
“江湖勢力?”
太子重複了一遍,眼中懷疑仍然未消。
他覺得不合理。
誰家的江湖勢力敢如此堂而皇之的在京城殺人?自古官匪不同道,灰白兩道便不能相容。江湖勢力遊離於王法之外,最忌憚的便是官兵!
與此同時。
東宮正殿中。
蘇景洪渾身凜冽殺氣的踏入殿內,周圍衆人皆低着頭,不敢說話。他腳步沉穩生風,手持鐵劍,大步流星的走到殿內中央,手壓着劍柄,單膝跪地。
“蘇景洪參見皇上。”
他聲音低穩,根本聽不出情緒,但隱約能感覺到身上的殺氣。
周武皇淡淡道:“愛卿平身。”
蘇景洪這才站起身。
他擡着頭,看着前方,但沒和周武皇對視。
“京城內叛軍已調查完畢。”
“確定始作俑者是他國使者團中的某位。”
“具體如何,還在調查。”
蘇景洪自顧自的開口。
周武皇聽着,不時點頭:“有勞蘇將軍了。”
蘇景洪沉默片刻,腦袋微擡,第一次跟周武皇四目相對。
君臣對視。
周武皇微微眯眼。
“皇上,蘇澤現在如何?”
蘇景洪開口詢問,帶了點明知故問的意思。
周武皇目光陰鬱地看了眼內殿:“放心,你兒子還好好的,倒是朕的兒子,生死不明。”
蘇景洪握着劍的手緊了緊。
周武皇對蘇澤起了殺心。
如果太子真因爲蘇澤而喪命,那蘇澤的性命,也將不存。他身爲蘇澤之父,絕不能對此事坐視不理。
“末將感念太子恩典,得救犬子,必將盡心竭力,爲太子殿下尋到最好的醫師。”蘇景洪沉聲開口。
周武皇冷笑:“蘇景洪,要是太子真死了,你會作何選擇?”
蘇景洪抿脣,開口:“末將願爲太子殿下陪葬。”
“嗯?蘇景洪,你在威脅朕?”周武皇聲音危險。
蘇景洪明知道這偌大天下,最離不開的人,就是他這個大將軍!
換句話說。
如果蘇景洪死了,他的皇位,必將不穩。
蘇景洪擡眼回答:“太子殿下爲救犬子而死,理應讓犬子與殿下同生共死,但身爲人父,末將不忍見蘇澤喪命,故父代子死,以還天恩。”
君臣二人互相看着對方,各有各的打算。
周武皇藏在袖子裏的手緊握成拳,冷聲發問:“蘇景洪,你以爲朕不敢賜死蘇澤?”
蘇景洪覆低下頭:“末將不敢揣測聖意。”
他頓了下,隨即又說:“蘇澤若死,末將絕不獨活。”
“蘇景洪!”
周武皇暴怒!
合着蘇景洪就是在威脅他!
蘇澤不能死,蘇景洪也不能死!
“你們都不能死,那難道要讓朕的太子死嗎?蘇景洪,掂量好你的身份!”
周武皇第一次如此失態!
蘇景洪單膝跪地,寬厚的肩膀微微伏下,聲音渾厚:“木已成舟,末將會盡力補救。”
“末將之妻許香君,爲皇上收復鷹山時,葬在鷹山之東。”
“末將爲皇上的天下常年征戰,和蘇澤見面之日不超百天,已有七年未喫過團圓飯。”
“蘇家滿門,從未愧對過皇上。”
蘇景洪有條不紊的開口,一字一句,聽的人心情凝重。
饒是最不喜蘇家的武皇后,都有些動容。
蘇家對皇室的忠誠,天地可鑑。
哪怕先帝昏聵,蘇家滿門也從未生過叛心,最後蘇家十三口死在各處,滿門忠烈!唯一留下的香火,便是蘇景洪!
蘇景洪癡情,只娶一妻,誕下一子。
因而,現在的蘇澤,便是蘇家最後的香火。
如今周武皇已經有了斷蘇家香火之意。
蘇景洪安能坐視不理!
他只能搬出蘇家功勳,給周武皇施壓!
如若還是不行……
這忠臣,不做也罷!!!
“蘇景洪,你難道想說朕欠你蘇家的嗎?”周武皇聲音慍怒。
蘇景洪又低着頭:“末將不敢妄言。”
“但皇上如動蘇澤半根手指頭,末將必叛。”
他擡起頭,毫不畏懼的跟周武皇對視。
身上多年來在戰場積攢下的殺伐之氣,在這一刻傾斜而出!
蘇景洪雖跪在地上。
但氣勢卻比周武皇更要讓人心悸!
一些膽小的宮人,已經跪在了地上!
周武皇死死握着拳:“蘇景洪,你說什麼?”
蘇景洪一字一頓:“蘇澤如果出事,末將必叛。”
他的忠心,建立在蘇澤之上。
蘇景洪唯一的軟肋,就是蘇澤。他對周武皇的忠心,如果最後換來的是蘇澤身死,那這份忠心,便蕩然無存。
不管如何,這句話一旦說出,便是與周武皇崩了。
但蘇景洪絕不後悔!
以周武皇的猜忌,崩與不崩,又有什麼區別?!
周武皇氣的身體顫抖!
好個蘇景洪!
居然真敢威脅他!
可惡!可恨!
最氣的是,蘇景洪做得到!
別看他身在皇宮之中,但只要蘇澤出半點事,外人必然能猜到蘇景洪和大周決裂。
這京城之中,現在還住着各國使臣!他們背後的兵力有多少,無人知曉!以蘇景洪的戰神之名,這些使臣必然會出手救人,拉攏蘇景洪!
至於跟大周決裂,會否被報復,則完全不值得考慮。
到時候蘇景洪走了,太子再一死,周武皇連國內的事都處理不了,壓根沒空追究這些事!
“蘇景洪,你好樣的。”
周武皇怒極反笑。
蘇景洪擡眼,破天荒的叫了句周武皇的真名:“雲恆,以你我的交情,我不願把事情鬧到最後一步。太子的事,我會盡力補救,但不論結果如何,蘇澤不能死。”
“你知道我的底線。”
周武皇身體僵硬。
他定定地看着蘇景洪。
殺伐果斷的將軍,眼神裏盛滿悲哀。
既是悲哀昔日摯友決裂,又是擔憂蘇澤安危。
場內氣氛壓抑到極點。
良久,周武皇才揉着太陽穴,疲憊的揮手:“蘇景洪留下,其他人走。”
衆人不敢出聲,快速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