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禾虔誠的跪拜着，口中唸唸有詞。
不知他想到了什麼事情，越說越開心，到後面菜色的臉龐上也多出了幾分潮紅，竊竊私語的語速越來越快。
突然間，楊禾身體顫抖了一下。
剛纔突然有陣陰風襲來，冷的他頭皮發麻。
打量四周，卻什麼都沒有。
廟外太陽猛烈，不時傳來百姓們議論、喫齋飯的聲音，才讓他鬆了一口氣。
可擡頭看向身前泥塑的一刻，他瞬間毛骨悚然。
因爲這判官竟然正在對着自己笑，笑的無比猙獰。
足足傻了六七秒，才發出慘叫嚇得屁滾尿流的逃出外面，惹得一些百姓來看，罵着什麼‘傻子’。
楊禾慌亂不已，一路跑到城隍廟外，哪怕人來人往的鬧街、火辣的太陽也不能給他安全感，拼命的朝着江州城跑去。
跑了不知多少里路，當看到遠處江州城城門，他才停下喘着氣，大汗淋漓。
耳邊，卻還傳來老人嗷嗷叫的聲音，擡頭一看卻發現前邊有個老人家摔倒在地上嗷嗷叫着，似乎是因爲地處偏僻的原因，沒有人將其扶起來。
望着老人家難受的模樣，楊禾趕緊跑過去將其扶了起來：“老人家你沒事吧？”
“哎喲…哎喲，我這一大把年紀了摔下來，你說我有沒有事？”
老頭突然一把抓住了他，大喊着‘撞人啦撞人啦’，嚇得楊禾慌亂的連忙起身跑開，老頭當場又哀嚎着摔了回去。
本來想着要離開，可是看到老頭太陽底下曬着的模樣，楊禾猶豫片刻還是回去將其扶起來，將身上幾百文錢塞到老頭手裏，呆呆道：“老人家，我、我也沒有什麼錢了，這點錢你拿去買點酸梅湯解解暑吧。”
“我剛纔冤枉你，你還願意回來扶我，還把錢給我？把錢給我了你用什麼？”
老頭一副疑惑的模樣，楊禾不好意思撓了撓後腦勺：“我錢沒了還可以再去找，你死了以後就喝不到酸梅湯了。”
“……”
老頭沉默了，望着眼前這個模樣癡傻的男人一蹦一跳離去，才笑嘿嘿道：“水澤君，你看我說得對吧？這小子雖然愚鈍了些，可心眼不壞，若是未來有了顆慧心，也能改變這個苦命人家的命運啊。”
“希望吧。”
老頭身邊突然出現身穿藍色衣袍的中年儒士，他望着離去的楊禾微微皺眉，道：“既然你測試了，那我也去測試一下吧。”
話落便化作光影消散於天地間。
隨後水澤君化作了一隻受傷的兔子，躲在角落裏舔着傷口，向路過的楊禾開口求助。
可誰知這一次楊禾撿起石頭砸死了兔子，興奮拿起死掉的兔子離開，完全不知道身後兩位地府判官因此而爭執起來。
“吾認爲此子兇險過惡，吾扮做兔子明明毫無任何傷害，此子不願幫助可自行離去、可抓吾、可殺吾，卻偏偏折磨了吾一番、才搬起石頭砸死吾，手段過於殘忍，若是換心未來絕對會出大事。”
水澤君眉頭緊鎖。
先前扮做受傷兔子，他看到楊禾眼中的兇光和玩性，心中認爲這種人比一般人還要極端、危險。
若是得勢，誰也不知道未來會做出什麼更爲殘忍的事情。
但陸巍武卻不在意，擺手道：“他現在的開智程度就和孩子差不多，何況荒郊野嶺誰見到會說話的兔子不害怕？打死也是人之常情的。”
“陸判，不是這個原因，主要是他好虐殺，未來若是……”
“行了，再做最後一次測試，如果他敢來，幫他換一次心又如何？若是不敢那就不管他了。”
“再說了，未來他敢做壞事，難道我們還能放過他不成？我看你就是太膽小了，讀書人就是這幅luan樣，什麼屁事都做不成，白讀那麼多書了！”
陸巍武面帶不悅，勃然大怒的模樣讓水澤君沉默下來，最終還是點頭答應了。
回到江州城的楊禾並不知道這件事，蹦蹦跳跳拿着死掉的兔子和別人炫耀，又怕別人搶他的兔子肉而死死抱在懷裏，卻不知道自己的行爲又被人罵了多少遍傻子。。
擡頭一看才發現身前多了個長鬚飄飄的道人，一手持着算命的幡，賣相極佳。
“老壁燈你沒事擋我路幹嘛。。”
楊禾揉着喫痛的鼻子，抱緊兔子委屈離去。
道人臉色黑了不少，卻還是忍住喊了他：“這位小兄弟且慢，我看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體內自有靈光孕育，奈何七竅堵塞才使得聰慧出不來，若能七竅暢通，何愁不能變聰明？何愁成就一番大事業？”
聞言，楊禾停了下來，懇求了老道人好久，最終纔得到了個辦法：午夜時分，城隍廟中尋陸判！
聽到這番話，楊禾嚇得不輕。
城隍廟的位置並不在城裏，而是在江州城六七裏地處，終究是城外荒野豺狼出沒之地。
白天還好，會有百姓路過什麼，可到了夜裏簡直就是陰森一片啊，比人還要高的草、伸手看不見的漆黑，大半夜的鬼都不去六七裏地外城隍廟！
一想到城隍廟泥塑會笑的場景，楊禾嚇得打了個寒噤，一路踉踉蹌蹌的跑回家裏。
院子不大，一個小前院，種着幾顆大樹，一口井，一個石桌，還有三間房屋和個廚房。
雖然舊，卻顯得整潔，是老秀才年輕時候積攢下來的家業。
砰！
楊禾推門衝屋內，慌亂的靠在門後大口喘氣，惹得院子裏曬太陽的人不悅起來：“心浮氣躁的像什麼話？藥買回來了嗎？你那些東西賣的那麼快？”
“那些糉葉、艾草是馨兒見今天是祈福節，賣力倒完夜香，大半夜的去城外尋摘最新鮮的回來，還有那些五彩繩，也是馨兒這段時間起早貪黑辛辛苦苦編織出來的，哪怕賣便宜些，也能得個一兩半兩銀子，你怎麼回來這麼快？”
院子裏，兩鬢斑白的老頭躺靠在椅子上曬着太陽，起身疑惑看來。
聽到這番話，楊禾平息下來的心臟再次砰砰跳動，暗道不妙。
但轉眼一想，他得意的把懷裏兔子遞了過去，如獻至寶：“爹爹，我用那些東西換兔子了，今晚可以煲肉肉吃了。”
“你、你去和誰換的兔子肉？這哪裏是什麼兔子肉？這不就是一捆雜草嗎？”
“你這個不孝子，竟然敢糊弄爹？”
“馨兒辛辛苦苦採摘回來的艾草糉葉你賣了多少錢？原先我給你找錢用的錢呢？你、你這是要氣死我啊……”
老頭望着抱着雜草一個勁解釋的傻大兒，差點沒氣出老血來，訓得楊禾委屈哭了出來。
屋裏的人被驚動了，一個牛高馬大的婦女揉着惺忪眼睛走了出來。
她衣服有些髒，皮膚黝黑，肩膀、手指關節粗大，身上還有一股洗不掉的糞味，一看就是做苦活的苦命人家兒女。
看到公公罵丈夫，馨兒只好連哄帶勸，可楊禾始終堅持自己抱回來的是兔子不是雜草，氣得老楊頭拋下一句‘蠢貨’摔門而出，留下委屈的哭泣的兒子和無奈的兒媳婦。
馨兒有些無奈，連哄帶勸才讓楊禾停止哭泣，回到牀上一躺就睡着了。
“唉。。”
看到酣睡的傻丈夫，馨兒輕輕的用粗糙手掌小心翼翼擦掉楊禾臉龐上的淚痕，起身在上了鎖的櫃子裏翻找着什麼，最終翻出一隻銀叉子，猶豫不定。
轉頭，卻聽到傻丈夫睡夢中還在解釋，才堅定的緊握銀叉子離去，等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只殺好的兔子。
夜裏喫飯，楊禾興奮的哼哼指着鍋裏的兔子一陣得意，讓老秀才啞口無言好久，心中對這個兒媳多了不少愧疚之色。
夜深。
老秀才入睡，馨兒也小心翼翼的起身離開，去忙碌倒夜香的活計。
不知是今天睡得太多還是什麼，楊禾完全沒有睡意，呆呆的望着橫樑很久，莫名想起今天爹爹說自己傻，心頭一陣委屈、賭氣。
不知從何處得來的勇氣，竟然噘着嘴離開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