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上,掛着喜悅的笑意。
她笑對姬無憂,語音輕顫道:“方纔我尋思着要給姐姐蓋蓋被子,卻見她半睡半醒着,只是半晌兒不曾出聲罷了”
自上次聽聞翠竹慘死,端木暄便再次出血不止。
如今,十數日一晃而過,每日見她昏迷不醒,迎霜的心裏,便會自責不已。
她知道。
即便她瞞下翠竹的死訊,定也瞞不了多久。
但,她卻忽略了。
最近一段時間,接踵而至的打擊,早已將端木暄的那顆心,傷的千瘡百孔。
此刻,她的心,已然再也經不起任何衝擊了。
好在,眼下她醒了。
這讓她的心裏,多少安定了一些。
“王太醫”
心知,此刻,什麼纔是最重要的。
姬無憂並未急着上前,而是側過身來,看着身邊的王太醫。
“老朽明白”
王太醫會意,對姬無憂微微頷首,快步行至榻前。
牀榻上的端木暄,雙眸低斂,時而睜開,時而閉上,神志尚不完全清醒。
擡手之間,王太醫動作熟練的,以兩指按住端木暄的手腕。
被王太醫按着的手腕微動,明顯感覺到端木暄的掙扎,他緊皺了下眉頭,將把脈的力道放緩。
隨着他的動作放緩,端木暄的抗拒,也幾漸消失。
脣角輕勾,王太醫閉上雙眸,十分認真的替她把着脈。
“王太醫姐姐的身子可還有大礙”
須臾,見王太醫長長的出了口氣,迎霜不由出聲問道。
迎霜的話音剛落,便聽姬無憂也輕輕啓脣:“王太醫”
如釋重負的一笑起身,王太醫對姬無憂道:“娘娘的身子,已然沒有大礙,接下來,只需多加調理,依老朽推斷,不出百日,便定可無虞”
聞言,姬無憂如沐chun風的溫潤一笑。
“辛苦了”
邊上的迎霜,更是喜不自禁的,再次回到牀榻前。
垂眸,凝睇着依然在昏睡與轉醒之間來回徘徊的端木暄,她的聲音裏,有着壓抑不住的激動之情:“姐姐”
因她的一聲姐姐,端木暄的眼睫,輕輕一顫。
見狀,迎霜再接再厲,又喊了一聲:“姐姐”
停滯片刻。
端木暄的眼瞼終是緩緩輕擡,與迎霜的視線,在半空相交。
心下一喜,迎霜眉心輕蹙,眸子水華隱約。
如今的端木暄,早已卸去了人皮面具。
她的容貌,自是清麗絕俗的。
只是,此刻,她的臉色,尚還蒼白的厲害,仍需依着王太醫的意思,日後仔細調理。
輕輕的,步上前來,姬無憂立身迎霜身畔,一臉關切的斜睇着牀榻上的端木暄。
眸華輕擡,迎霜雙眼泛紅,自覺起身,讓開榻前的位子。
脣角,浮上一抹淺笑。
姬無憂眸華輕垂,凝向牀榻上的端木暄。
但
當他的視線,迎着端木暄的視線,望進她的雙眸中時,他的神情卻驀地一怔
“你”
躊躇着,只說出一個你字,姬無憂面色微變。
過去的端木暄。
多數時候,都是從容的,淡定的,透着幾許她人沒有的寧靜。
她的眸色,許是因爲有過太多多的隱忍和苦痛,終演化成了最後示人的那份恆久的平靜。
但此刻
與他對望的這雙水眸中,寧靜不復,卻是格外清澈的。
是的,清澈
眼前的這雙眸子。
清澈到,幾乎可以用純粹二字來形容
“你”
與他發出的音節一般無二,端木暄的眸中,透露出些許膽怯,和對未知的恐慌。
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她方充滿疑惑的問着姬無憂:“你是誰”
只如此短短的四個字。
不僅是姬無憂心下一窒
連邊上的迎霜,都跟着面色一變
“姐姐不認得侯爺了麼”
緊蹙眉心,迎霜匆忙上前,面色驚慌的迎着端木暄的視線。
“你叫我姐姐可是我的妹妹麼”眸中驚慌淡去,端木暄有些急切的,拉過迎霜的手,擡起另外一隻手,用力的捶打着頭部,她黛眉輕挑着問道:“我這是怎麼了爲何什麼都記不起來”
見狀,迎霜連忙拉住她的手。
凝眉,望着眉頭緊蹙的端木暄,迎霜的脣角,有些苦澀的彎了彎:“記不起來,姐姐便不要勉強。”
心下,五味雜陳
微微擡眸,她滿是擔憂的,看向身側的姬無憂。
她從未想過,端木暄再次醒來,會不記得她,不記得逍遙候。
可事實,往往最是殘酷。
此刻,她是真的不記得他們了。
心下,思緒千轉。
深深的看了端木暄一眼,姬無憂眸光深邃。
深吸口氣,他以詢問的眼神,望向立於邊上,一直都不曾出聲的王太醫。
此刻的王太醫,面色淡然,神情平靜。
好似早已料到,會是這個結果
念及此,姬無憂眉心輕顰,轉身向外:“請王太醫移步外室,本候有事要與你請教”
“老朽這就過來”
略微恭了下身,王太醫對迎霜輕聲說道:“迎霜姑娘不必擔心,你姐姐既是醒了,xing命便不會再有差池”
在這裏,王太醫便不再稱呼迎霜爲姑姑。
而此刻,在端木暄醒來之後,他對她的稱呼,也已然不再是娘娘二字
聽聞王太醫的話,迎霜的心,多少安穩了些。
心中想到,若是有些事情,可以相忘,未免不是好事
她苦笑了下,轉而看向緊緊拉着自己的端木暄。
此刻的端木暄,眸華鋮亮,就好似一張白紙一般。
或許因過往的熟悉感猶在,她並不害怕迎霜的接觸。
且,還因她方纔的一聲姐姐,將她視做最親的親人
心下,暗暗一嘆
迎霜輕輕擡手,滿是憐惜的爲她將額前的髮絲掖到耳後,而後關切問道:“姐姐此刻,可還覺得哪裏不舒服”
“就是頭有些暈暈的”
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鬢角,端木暄滿是疑惑的問道:“你叫迎霜是麼我是誰爲何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是迎霜的姐姐啊”
苦笑着,迎霜拉過端木暄的另外一隻手,含笑勸慰着她:“以前的事情不記得沒關係,重要的是,姐姐身子無恙,日後我定會將過去的事情,一一與姐姐說了。”
迎霜的話,雖是如此說着。
但她的心裏,此刻卻並不做如是想
過去的事情,對端木暄而言,打擊太大,太過傷懷。
若是忘了,也未嘗不是好事
聽完迎霜的話,端木暄輕應一聲,點了點頭。
此刻,她的腦海中,混混沌沌,總是不太清醒。
可是,她卻有想不起,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
有些頭疼的蹙了蹙眉頭,她緊咬脣瓣,一臉的嚴肅。
雖然,姬無憂與王太醫說的,是到外室相見。
但,出了內室,他並未在外室停留。
而是直接向外,一路行至車輦的外轅之上。
輦下,姬恆穩坐馬背之上。
見姬無憂出了車輦,他臉上立即堆滿笑容:“爺方纔我們的車隊,已然越過邊界,此刻,我們已然身處離國境內我們,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
輕輕的,應了一聲。
姬無憂的心底,不由滿滿的,都是感嘆
一別二十餘載。
今日,他終於回來了。
在這一刻,他的臉上,雖是十分平靜的。
但唯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內心深處,可謂是波濤洶涌
離國的氣候,比之大楚,要暖和一些。
此刻,立身車轅之上,感受着拂面而過的冷風,姬無憂巋然一嘆,而後語氣低沉的問着身後之人:“到底怎麼回事”
雖然,他不曾轉身,卻已然知曉,王太醫此刻便站在他的身後。
方纔,見端木暄什麼都不記得。
他心中震驚,迎霜也是一臉訝然。
唯有王太醫,從始至終,面色如常
由此,他便不難猜出,此事若問王太醫,必能得知事情原委。
他所認識的暄兒。
從來都是倔強的,堅韌的。
即便面對滅門之痛,卻仍舊頑強的活着。
她,絕對不會因爲無法承受某些苦痛,而喪失以前的記憶。
打擊固然有,卻還不至於如此時這般。
是以,他想,此事定與王太醫有關。
來前,王太醫早知姬無憂要問什麼。
此刻聽姬無憂如此問道,只見他輕輕一笑,對姬無憂道:“其實,就算老朽不說,想來,侯爺也已然猜出了事情大概”
雙眸微眯,眸中光華灼灼,姬無憂悠悠轉身,望向王太醫。